鄭之南說:“這樣啊……我還以為我們第一次見麵是你來俱樂部參觀,畢竟當時我們真的跟陌生人剛見麵一樣,你似乎也沒有認出我。”鄭之南反將了費毓一軍,所以我沒認出你沒有什麼稀奇的。
費毓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他說:“當時我的確沒認出來你,後來才回想起來,畢竟你現在和從前太不一樣,那個時候你還在上高中?現在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大學生了,長高了也長開了,神情和從前大不一樣。”意思是,都三四年的事情了,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沒有認出來是正常的。
鄭之南也學著費毓那了悟一樣的神情,微微頷首說:“是啊,你不提我都忘了我曾經還拉過小提琴……”說到這裡,語氣惆帳了一下,似乎頗有些往事不想重提的味道,還有一絲傷感。
費毓將杯子裡的茶飲儘,其實本來想喝酒的,但鄭之南下午還要教孩子,不能喝酒,費毓就換了茶。
他的心情很複雜,鄭之南並不知道費毓在想些什麼,暗暗觀察,不動聲色的回應。
正是他滴水不漏的態度讓費毓的心情更加複雜了,他看到這樣的鄭之南並不討厭,如果孩子的事情不是真的,他不討厭的同時反倒很欣賞他從容鎮定的態度,很有魅力,舉手抬足都是氣定神閒。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你明明知道對方的家境不過是個小富即安,和費家比起來,鄭家的家境也的確是如此,然而對方卻表露出了一種對一切都很隨意,如果是其他人與費家的人見麵,就算不是他費毓本人,隻是遠房親戚,對方的態度也絕對是誠惶誠恐,甚至感激不儘,因為這太難得了,一步登天的機會不是沒有可能發生,所以他們才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做的不好不妥。
但他對麵的這個青年不是,他不僅不是,還與他平常姿態的吃茶聊天,仿佛他們真的隻是聊一聊往事,感慨一下。
費毓不想再打啞謎,他放下手裡的茶杯,想給鄭之南一個機會。
“或許你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
鄭之南露出迷茫的神情,對費毓說:“什麼事兒?”說裝也是裝,說不裝也不是裝。
聽費毓的話,原主肯定和他有過交集,但至於發生過什麼,鄭之南是真的兩眼一抹黑,所以他的茫然似真似假,渾然天成。
費毓定定的看著鄭之南的眼睛,那裡麵的迷茫不似作假,甚至看起來該死的懵懂純淨,他都要懷疑是自己腦補太多,那一晚上什麼都沒有做。
可他認認真真的回憶那天醒來後的感覺,分明就是與人發生了親密的事情,他以為是聚會上新來的那個頻頻對他示好的人,以為隻是普普通通的彼此解決生理需求,所以對方才什麼都沒說就靜靜離開,他當時應該還覺得對方很識趣,沒有因為和他做了就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然後他就拋之腦後,再也沒有想起來過這件事。
可看記錄,根本不是什麼彆人,他的房間隻有那麼一個人待了一晚,淩晨就偷偷地離開了。
他還在裝傻?
非要直白的挑破一切嗎?
費毓心中雖然思緒萬千,麵上還依舊是自若的神情,沒有什麼異樣,他聞言露出個笑容說:“看來你是真的忘了許多事情,連那天你在我房間待了一晚上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看似平靜的道出曾經的事情,卻讓鄭之南察覺到了冷淡。
就像是對他失望了。
為什麼會是失望?
原來原主和費毓當年早就在一起過?
兩人是舊情人?
那個時候原主應該才18歲?或者19歲?
所以是做兼職認識的費毓?
其實少年人愛慕比自己高大英俊成熟的人是很正常的,所以原主喜歡過費毓?
就在鄭之南一條條擺出各種可能和推測的時候,費毓說:“那天我喝得很醉,幫你教訓了那幫人後,你扶我回房間,就一直沒有出來,後來因為我醒來有事情要飛去國外處理,就沒有想過原來我們做了,再後來,我去會所,你已經不在那裡做兼職了,我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雖然三年多了,我因為喝酒不記得,你那天是清醒的,真的一絲一毫都不記得嗎?”
費毓說完就看到鄭之南露出了隱忍的神情,那裡麵有悲傷,有不安,還有無措。
正在飆演技的鄭之南內心震蕩,他怎麼都沒想到原主之前那麼大膽,竟然是他主動的,趁費毓醉酒的時候與他發生了親密行為。
等等——
不對勁。
事情有些不對勁。
發生關係。
身邊有個像費毓的小孩。
分開後從未主動去和費毓聯係。
既然原主早就和費毓有聯係,身邊有個像費毓的小孩絕對不是巧合,不是作者隨便寫的劇情,這裡麵一定有什麼地方是被他忽略的。
什麼地方?
鄭之南第一次有了崩潰的感覺,這種崩潰是指無法掌控全局的崩潰。
肚子上有疤,親子鑒定顯示孩子是他的。
可孩子像費毓啊!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費毓看到鄭之南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白,似乎有什麼事情讓他很痛苦。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費毓倒不是來逼迫鄭之南,他就是想了解更多當年的事情,還有關於孩子的事情,如果鄭之南不說,他也不會強硬的去用手段逼他說出來,他一向不喜歡硬來。
就在此時,鄭之南騰地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看也沒看費毓,他現在根本沒有辦法保持鎮定的和費毓聊從前,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爆炸了。
他必須回去,先回去。
鄭之南站起來說:“我頭疼,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鄭之南伸出手阻止要站起來的費毓,白著臉往後退著走,“我自己可以。”
費毓看著鄭之南退出去,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會所裡出來,鄭之南立即攔了一輛的士,他知道自己今天下午還有課,沒有不管不顧的回到孫秀林那裡,明天就是周六,他會把今天的事情做完再回去。
孫秀林肯定清楚一些事情,當時他發短信問她,那個時候他不理解孫秀林回複的內容,但結合所有的線索,他覺得他應該是摸到一點脈絡了。
這難道……是……一篇生子文的世界?
如果是一篇生子文,那麼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釋。
肚子上有疤痕,可能是剖腹產。
那條短信裡說你想問的是維維的爸爸吧?他當時奇怪,沒看懂,現在看,就是在說,是另外一個爸爸吧?
親子鑒定也有了解釋,長得像費毓也有了解釋。
三年多快四年以前他們兩個做過,有了3歲的維維,時間吻合。
隻是鄭之南有些不清楚,費毓是知道了維維是他的孩子,還是不知道?對原主能生子這件事了解多少?
這種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真的是讓鄭之南感到糟糕透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被牽著鼻子走,他要的是了解更多。
下午鄭之南煎熬的上完課,在收拾東西準備搭地鐵去孫秀林那裡的時候,鄭華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問他,為什麼身邊有一個小孩,是誰家的,最近過得怎麼樣。
鄭之南一想到原主經曆過什麼就對鄭華生出無限惡意。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緣故,原主不會失去母親,如果不是因為他,原主不會經曆挫折,性情大變,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變得沉默寡言,就像是一株花草,本來向著陽光明媚的生長,偏有人要摧毀它,讓它活在陰影裡,慢慢枯萎。
如果不是他,原主也不會遭受這樣的事情,更不會無人保護疼愛,最後成為未婚爸爸,從渣男那裡開始,這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鄭之南帶著宣泄般的惡意回答鄭華說:“那是我兒子,你想知道他是怎麼來的嗎?嗬嗬。”說完後鄭之南掛了電話。
其實鄭之南一直也在告訴自己,這些都隻是彆人寫出來的故事,並不是真實的,每個角色都有每個角色要做的事情,既然是渣男配角,那他做的事情一定是符合他這個角色設定的。
簡單一點說,這是書中的世界,不是真的,他讓這些事情影響到自己其實是他太較真了。
就比如原主,他的設定就是這樣,他爸必渣,他媽必死,那他的人生就必然需要經曆這樣糟糕的環境,才有後麵的故事,一篇故事如果平平淡淡無波無瀾,又有什麼讀者記得住,也更不會有多少市場,因為根本吸引不了什麼讀者。
每個角色都有每個角色的需要完成的任務。
不過他惡意那麼一下,其實還挺能發泄心情的。
惡意就惡意吧,反正他和渣男就是個對立麵,不可能和平共處,和渣男爭吵也挺符合人設的,沒毛病,不用有負擔。
鄭華確實被鄭之南的態度氣到了。
雖然書房裡就他一個人,他還是氣得心口疼,忍不住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掃到了地上,他知道趙寶瑩在書房外偷聽,但他為了發泄情緒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看著一地狼藉,還有在外麵幸災樂禍的趙寶瑩,鄭華悲從中來,越發想念前妻。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前妻離婚,甚至在趙寶瑩沒有帶著孩子上門之前就想和趙寶瑩斷了,孩子他照養,隻是不想再來往,結果他去出差就被趙寶瑩鑽了空子,大概她也是意識到自己對她越發冷淡,才想到了這樣一個辦法,逼一逼劉鈺,也逼一逼他。
最後弄得他家破人亡,因為已經和大兒子這邊勢同水火,不想再讓小兒子和女兒對他恨之入骨,隻得將趙寶瑩這邊安撫好。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從外地趕回來,兒子站在太平間的外麵,眼神充滿恨意的看著他,他的之南,從小懂事乖巧,從不會做違逆他們夫妻倆的事情,他們兩個也從來不會特彆拘著他,任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兒子像母親,秀氣周正,從小就人見人愛,也很優秀,尤其是在藝術方麵,特彆的有天賦,原本他是有非常乾淨明亮的未來,是可以意料到的錦繡前程。
但那一天,一切都翻天覆地,一切都變了。
他走進去看到了仿佛睡著般的前妻,他與劉鈺少年相識,在她眼裡,他一直是個完美丈夫吧,但其實他並不完美,他也是個會心猿意馬被誘惑的普通男人,是他辜負了她,害了她。
他的確有想過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一想到她的心臟病,他就怕出個什麼意外,結果最終還是出了意外。
他明白,兒子大概這輩子都不會真正的原諒他,因為他親眼見證了他母親的離開。
可是,人啊,總是妄想著時間能衝淡一切,能讓他心中的恨不再那麼強烈。
鄭華一個人坐在書房裡,耳邊是鄭之南如刀劍一般的話,那語氣真的如刀劍,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上。
劉鈺很愛他,所以告訴過他關於他們劉家的男孩能夠生孩子的事情,所以他知道他的兒子可以生孩子,從前他聽完隻當個傳言,沒有當真。
但現在鄭華不能再不當真。
之南恨他,之南和男人在一起,還有了對方的孩子。
從他的語氣裡他就能感覺到那股宣泄般的惡意,那孩子是之南生的,不然他不會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這句話。
他毀了他曾經幸福美好的家,他害了他的前妻,他害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孩子想用傷害自己來報複他,讓他心中難安,煎熬,痛苦。
他做到了,可是他更心痛他視若珍寶的孩子經曆過的遭遇。
鄭華捂著臉痛哭出聲。
在他忙於事業的時候,他乖巧聽話的兒子到底經曆了什麼,他竟然疏忽到了這個地步。
這一刻的鄭華多麼希望時光倒流,回到他沒有犯錯的時候。
趙寶瑩站在書房外麵,本來還開心鄭華被鄭之南氣到,然後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鄭華的哭聲,趙寶瑩從未見過鄭華哭。
在趙寶瑩的眼裡,鄭華從來都是高大成熟的存在,什麼事情都可以辦得妥帖圓滿。
聽到哭聲的趙寶瑩有些不知所措,她打開門,想去安慰鄭華,然後就聽到一聲怒吼。
“滾出去——”
趙寶瑩握住門把的手一緊,臉皮漲紅,氣得把門甩上,扭頭回到臥室,趴在床上委屈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