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情緒,薑漫不知道如何說,她總覺得,林見鶴身上好像有些東西跟上輩子不一樣了,具體是哪些,她又說不上來。
“不甜?”她重複道。
林見鶴將視線朝向裡側,懶得看她一般,冷漠道:“不甜。”從上車起,他便閉著眼睛,街巷轉角每一處路線都在他腦海裡成形,馬車靠近明輝閣,他便殺意湧動,馬車離那裡越來越遠,向著城門疾馳而去,他渾身氣息都平靜下來。
見他表情絲毫看不出變化,薑漫內心長歎了口氣。這個時候的林見鶴已經心思太深,她修為太低,看不穿。
“不甜有不甜的好。你不喜歡?”
林見鶴抿唇不語。
薑漫將食盒下麵那層小屜拉開,四個格子裡滿滿當當放著京城裡最有名那家的蜜餞果子。
她看了林見鶴一眼,心裡搗蛋的念頭一起,迅速將一顆蜜餞扔他嘴裡。
林見鶴麵色猛地沉了下去,惡狠狠地看向薑漫。
他反應這麼大,薑漫始料未及。簡直像她給他喂了顆毒藥似的。
上輩子林見鶴討厭甜食也僅限於他不碰這些東西。何時這麼排斥了?
“凶什麼凶!”薑漫心虛,虛張聲勢。
她伸手輕點林見鶴穴位。
林見鶴恢複行動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帕子將那顆蜜餞吐出來,從車窗扔了出去。
他提起茶壺,拿過空杯,倒了杯茶,一飲而儘。
期間馬車內劍拔弩張,薑漫默默坐得遠一些。
林見鶴喝完茶,緩緩抬頭,目光凝視著她:“薑姑娘認為很好玩?”
薑漫漸漸坐直:“顯然,並不好玩。”
她“啪”一聲將食盒闔上,聲音仍是一貫的趾高氣昂:“不喜淡的,也不喜甜的,林見鶴,你不會在騙人吧?”
林見鶴氣笑了:“與你有什麼關係。”
薑漫冷哼。
馬車緩緩停下,仍然是村口。
薑漫遠遠看見老大夫在屋外曬藥草。
她盯著林見鶴下車走在自己前麵,衝老大夫打了個招呼。
“一日不見,老先生可好?”
“好得很。”
於氏兜著一對碎瓷片,正好從屋裡出來,抬頭看到薑漫,她麵色一怔,眼神閃爍,忙低頭往屋後去了。
薑漫看到她頭發一縷一縷濕透了,水滴滴答答滴下來,黑色的水還從臉上流下,身上衣物也沾染了藥物的顏色和氣息,很狼狽。
老先生搖了搖頭,歎息:“作孽。依我看,這個於大山上輩子真不知道積了什麼福,竟然讓他娶到這樣的媳婦。換了平常人,怕是早已不管他了。聽不進勸,於氏如此儘心儘力,他還非打則罵,我看早晚後悔。”
薑漫視線淡淡掃向於氏,並不言語。
後悔?
於大山那種人誠然是個十足十的惡人,於氏就是好人了嗎?
她記憶裡,原主小時候有次因為偷吃了於氏留給於大山的肉,被於大山打得險些去了一條命。
於大山將奄奄一息的原主丟進暗不見天日的柴房,期間哪怕於大山一整天不回,於氏一次也沒有打開柴房門進去看原主一眼。
原主那麼小的孩子,於氏不會不知道她可能會一個人痛苦地死在柴房裡,但她就是沒有露麵。
說她怯弱也好,不敢反抗於大山也好,在薑漫看來,她就是極度自私,極度冷漠的一個人。
還有一件事,讓薑漫從心裡警惕這個女人。
曾有段時間,於大山手氣好,連日贏錢,心情也不錯。尤其有個富商路過,見原主相貌,直歎長得好,說她日後定是攀龍附鳳的命。
於大山不知怎麼居然信了,攀龍附鳳不敢想,他起了將原主嫁給郡裡大戶的想法,手頭寬裕的他,難得開始替原主置辦東西,看那架勢,是真的計劃好了。
原主也過了一段沒有挨打的日子。
隻是,忽然有一天,於大山怒氣衝衝回家又將原主狠狠打了一頓。
當時原主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隻以為於大山舊態複萌,露出本性。
但是薑漫對記憶裡當時於氏那個眼神一直耿耿於懷。
於氏當時在一旁看著,一向怯弱的她,看著原主挨打時的眼神,帶著一絲很隱晦的情緒。原主看不出來,薑漫回憶了無數次,終於驚愕地發現,那是興奮。
看原主挨打,於氏感到興奮。
從思緒中回神,薑漫淡淡看著於氏將一道道菜擺上桌。
薑府給了他們不少銀子,他們卻偏偏住在這樣一個破敗的院子裡。
於氏戰戰兢兢將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擺上桌,薑漫麵前放了一盤炒筍乾。
原主,很愛吃筍。
從昨日遇見,到如今,於氏從未開口跟薑漫講過話。
如今站在她身旁擺菜,她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飄過來,薑漫注意到她的手粗糙寬大,指節突出,那是常年勞累的手。
“不用不用。”老大夫讓她坐下,“你也坐下一起用便是。”
於氏忙擺手,低頭替每人倒好茶,慌慌張張退回屋裡去了。
林見鶴目光在薑漫麵前的筍乾和那杯茶上頓了下,抱臂不語。
老大夫兩眼放光:“於氏手藝當真是好啊,可惜了可惜了。”
說著他便大口朵頤起來,吃得滿麵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