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2 / 2)

“你——”於大山咳得身體佝僂,一雙眼睛惡鬼一般盯著薑柔。

在場眾人不由打了個寒顫。他們也奇怪這於大山怎麼這麼恨薑柔。

薑柔拭了拭眼睛,站起身,對蕭隨道:“若大人要問的就隻有這些,恕我已經全部交代完,不能奉陪,告辭。大人今日未必完全是秉公執法,此事我侯府定會記得。”

她威脅蕭隨適可而止。

有人進來,在蕭隨耳邊說了些什麼。

蕭隨挑眉,對薑柔攤了攤手:“薑大小姐,這下,可不是我不放你走了。”

薑柔:“何意?”

“此案牽扯較大,上達天聽,都傳到宮裡去了,陛下也很感興趣呢。”他笑眯眯道。

薑柔臉色一白:“什麼意思?”

蕭隨清了清嗓子:“來人,將薑大小姐押了,入宮候審。”

他衝薑柔眨眨眼睛:“陛下親令,不敢不從。”

薑柔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她忙回頭去看,侯府怎麼還沒有來人,阿爹去哪裡了?

薑漫看向蕭隨。

蕭隨走上前來:“薑二姑娘也請吧。陛下說了,侯府這樁真假千金之事,他早有耳聞,今日既然鬨到眼前,他便斷一斷。”

人群嘩然。皇帝竟然要插手!

紅藥聽見皇帝,已經軟了下去。兩個侍衛拖著,將她拖了出去。

薑柔雙手狠狠掐著掌心,掐得泛了疼,心裡慌慌的。

她迅速思考對策,將方才所言全都過了一遍,阿爹沒有出現,想必是被皇帝留在了宮裡。

隻要爹娘肯替她作證,不管彆人說什麼,她都不會有事的。她的心定了定。

薑漫跟蕭隨坐在一輛車裡。

她問:“皇帝真要審問此事?”

蕭隨:“那還有假?”

薑漫對皇帝的印象是他對林見鶴那些令人發指的行為。完全不配被林見鶴叫一聲父皇。

從其他方麵來看,此人體弱多病,皇子眾多,多猜疑。沒幾年便死了,朝政上並沒有什麼建樹。

這個人陰翳暴政,上輩子薑漫隻在他死的那一日見過。

皇帝既然多疑,在京城之中耳目眾多不足為奇。侯府這件事鬨得沸沸揚揚,皇帝聽聞也不足為奇。

奇怪的是,上輩子他並沒有過問此事。

何以這輩子,就要插手了?

而且,她並不知道此人到底想做什麼。事情脫出掌控,很可能對她不利。

薑漫臉色有些凝重。

“皇帝,最重血統。”蕭隨想了想道。

薑漫承了他的好意:“多謝蕭兄。”

“你我何必言謝。”蕭隨擺了擺手,“你家那個大小姐,可不簡單,我本以為於大山出現能叫她慌了手腳,抓住把柄,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女人他奶奶的鐵石心腸。”

蕭隨簡直是大為吃驚了。狠毒的女人他沒少見,薑柔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薑柔忍不住笑了:“她隻是有所依仗而已。是人都有弱點,她早晚會露出來。”

蕭隨盯著她:“我就奇了怪了,你竟不生氣?於大山這步棋你發現他病了便埋下了吧?今日沒將她拖下水,難道你早有預料?”

薑漫歎了口氣:“說實話,我沒料到於氏是自殺。薑柔確實狠。你看,我也不是神仙,也有猜不到的。”

蕭隨扇了扇扇子,有些鬱悶:“我將牢裡守得滴水不漏,就等著她自投羅網。結果她隻需要動動嘴皮子,於氏自己便了結了自己。嗤。”

“她確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薑漫眯著眼睛。

薑柔利用人心,抓住了於氏為了親生女兒什麼都肯做的心理,輕而易舉就解決掉了這個麻煩。

於氏這個女人,不知道該說她可憐還是可悲。

馬車噠噠噠走過西牌樓,穿過州橋,繞過朱雀街,官兵開道,一路走到宮門前。

皇帝身邊的太監早已在那裡候著。

“蕭公子,您可終於來了。”陳公公笑眯眯道,仍親熱地喚他公子。

他一頭白發,帶著官帽,麵色卻紅潤,慈眉善目的。

“陳公公怎麼出來等了,打發個跑腿的便是,天寒地凍的,冷著了可不好。”蕭隨笑道。

宮裡禁衛上前押了於大山和紅藥等人。

薑柔上前一步,對陳公公笑了笑:“陳公公身體越發好了。我爹爹是不是還在宮裡?”

“是呢,侯爺與陛下議事後留在承平殿,這會子等著蕭大人呢。”

“讓陛下等可是我等的不是了,還不抓緊了。”蕭隨手臂搭到陳公公肩上,攬著他走,“我們快些吧,陛下該等急了。”

陳公公笑得合不攏嘴:“陛下麵前可不敢如此,折煞老奴,再者,讓蕭大人瞧見,蕭公子又要挨揍了。”

蕭隨擺了擺手:“害,我爹那人,古板至極,成日裡知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無趣得很。”

他朝薑漫招了招手:“薑二姑娘,走這邊。”

陳公公笑眯眯地看著薑漫:“喲,這位就是薑二姑娘,老奴見過姑娘。”

薑漫總覺得這人看她的目光有種說不上來的熱絡。

她還了一禮:“公公多禮。”陳公公是皇帝身邊第一人,官位不低,於情於理,她都要還禮。

薑柔眯了眯眼睛。薑漫不清楚陳公公,她卻很清楚。

這人的態度,代表了皇帝的態度。

他對自己一語帶過,對薑漫卻很熱絡。

她的心沉了沉。自打進了皇宮,她便有些心神不寧。

承平殿乃是皇帝平日裡與眾臣議事的地方。

殿門森森,殿前石獅子高丈餘,威武不凡。

一踏進這裡,撲麵而來一股帝王之氣,令人心生敬畏。

陳公公和蕭隨走在最前。

薑漫和薑柔次之。

眾禁衛壓著於大山和紅藥走在最後。

到了殿前,宮人進去通報。通報之聲綿長而氣足,隔著老遠,薑漫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裡麵似乎說了一聲:“宣。”

薑漫沒有聽清。

宮人小步快速走到陳公公麵前。

陳公公轉頭對她笑了笑:“薑姑娘,陛下宣召。”

他沒說是哪個薑姑娘,但大家從他的目光,都知道是薑漫。

蕭隨挑了挑眉。

“走吧。”

薑漫上前一步,跟在他身邊。

薑柔目光閃了閃,心裡越發冷了。想到阿爹在裡麵,她吸了口氣,鎮定下來,也跟上去。

禁軍隨其後,壓著於大山和紅藥也進去了。

承平殿不愧是帝王之殿。

薑漫掃了一眼,殿高丈餘,柱有幾人合抱那般粗,滿殿金色紅色,地板以大理石鋪成,每塊約有她等身長寬。殿內處處象征帝王威嚴,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壯闊似乎近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氣。上輩子,進過皇後殿,那是完全不同於這裡的溫軟。

這座宮殿,不知怎麼,給她的感覺威壓很重。

她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難以形容。想到要見的是陰翳暴政的皇帝,她打起精神,讓腦袋冷靜下來。

她跟著蕭隨跪下,跟著他叩首,眼睛隻盯著蕭隨官袍下擺。

上頭傳來一個略有些虛弱的男聲,聽不出年紀,說是青年也不違和,說是中年,似乎也沒有不對。

那聲音低沉,帶著些陰冷:“平身。”

薑漫跟著蕭隨謝恩起身,垂眸站著,仔細捕捉殿中所有動靜。

她注意到薑卓然就站在前方,薑柔鬆了口氣的聲音她也聽到了。

“說吧。”皇帝漫不經心道,“朕今日想聽聽侯府這真假千金之事,正好來做個判斷,看朕斷得準還是不準。”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裡總有種冷意,給人的感覺是害怕、敬畏。

“你先說。”他伸出蒼白的手,似乎是隨手一點。

薑漫垂著頭,梳著雙髻,腦袋看上去圓圓的。

她臉頰帶些嬰兒肥,皮膚瑩白如玉,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垂著眼瞼時,睫毛又長又密。

殿內落針可聞。

薑漫心裡一跳,感覺不對。皇帝點的是她?

蕭隨垂在袖子的手向她做了個手勢。

薑漫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中規中矩道:“回陛下,臣女身世,蓋從他人口中得知,卻說法各不相同。臣女自己亦不能證實。”

皇帝嘖了一聲,似是不耐,隨手又指了於大山:“你說。”

於大山一進皇宮就慫了。皇帝一指,他險些嚇尿。

忙跪下磕頭,一五一十將方才所說又說了一遍:“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來人,去驗身。”皇帝懶洋洋道。

薑柔猛地抬頭看向永昌侯,隻見永昌侯麵色嚴肅,衝她輕輕搖頭。

薑柔臉色發白,被兩個宮女帶了下去。

薑漫縮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緊。她思緒雜亂,分析皇帝到底想做什麼。分化侯府權利嗎?

應該不會拿這件事開刀。永昌侯之所以有如今權勢,便是幾代皇帝為了分化蕭氏一族而扶持起來的。

如今蕭氏猶如日中天,還不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

正想著,隻聽那道有些陰冷的聲音道:“聽聞孟家人都生了一雙好眼睛,你抬起頭讓朕看看。”

薑漫心一提,握緊了手,緩緩將頭抬起來。眼睛不敢直視,隻半垂著,看向殿前台階。

“眼睛抬起來。”那道聲音有些不耐。

薑漫心裡暗罵昏君,搞什麼幺蛾子。麵上卻帶著些緊張,緩緩抬起眼睛。

她看到一截蒼白的下巴。線條利落。

她忙垂下,看到了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嘖。是像孟家人。”皇帝道。

他對著永昌侯,聲音帶了笑,卻聽不出笑意:“兩人放在一起,誰是侯府親生不是顯而易見?”

薑卓然似乎想說什麼,卻不敢反駁。

正在這時,宮女帶著臉色泛白,搖搖欲墜的薑柔進來了。

“如何?”皇帝以手支額,漫不經心道。

宮女跪下:“回陛下,於氏所言屬實,確有三顆痣,位置、方向絲毫不差。”

“如此,永昌侯,還有何話可說?”皇帝道。

薑卓然怎麼都料不到皇帝不但管了這事,還蓋棺定論,將薑柔是假的鐵板釘釘。

他心知皇帝的意思無法違背,心裡卻擔憂薑柔日後處境。

“既然永昌侯下不了決心,那由朕來說如何?”皇帝將視線放在薑漫身上,盯著她腦袋上圓圓的發髻,“這個,一看便知是侯府親生的,永昌侯老眼昏花不算,孟家人都是瞎子,孟老年紀大了,致仕吧。”

薑卓然心中一驚,萬萬沒想到會牽扯到孟家。他反應過來,皇帝之意本就不在薑柔身份真假,隻怕是一開始就要收拾孟家!

薑漫跟他想到一處去了。

她心裡對這個皇帝的警惕又提高了些。這個皇帝,不是個善類。

薑柔臉色慘白如紙,渾身一軟,跌坐在地,她心中恨得要死,卻隻能死死咬住嘴唇,一個字也不能說。

皇帝不是蕭隨。他要的不是過程,他隻要自己認定的結果。

沒有人可以反駁。除非是不要命了。

“大膽!”陳公公見她禦前失禮,大喝。

薑柔忙爬起來跪下:“陛下饒命。”

薑卓然被皇帝打了個措手不及,孟家與侯府,乃是守望相助的關係,皇帝砍了孟家,猶如斷了侯府一臂。他心疼得在流血。

侯府處境如此危險,他哪裡還顧得上薑柔。如今看她,便想起近來種種倒黴事。

難道薑柔命中帶煞不成?

皇帝顯然是個沒耐心的,隻淡淡吐了三個字:“拖下去。”

宮人躬身,立即將薑柔拖了下去。

禦前失禮是什麼刑罰,薑柔就要受什麼刑罰。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打板子的聲音,薑柔的嘴叫內侍堵上了,隻聽得悶悶的哼聲。

薑漫渾身發毛,覺得待在這宮裡,隨時都要人頭不保。

就連蕭隨,完全拋卻了宮外的放浪瀟灑,一本正經地站在那裡。

她視線剛從蕭隨身上收回,就感覺上方那人那股特有的,冷漠而沉甸甸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頭皮發麻。

“你上前來。”皇帝聲音幽幽道。

薑漫打了個哆嗦。

皇帝沒有耐性,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薑漫不會讓自己的小命栽在這裡。

她迅速聽命,上前兩步。

“抬頭。”皇帝又道。

薑漫心裡突然警惕起來。這個老色批不會是看中她的臉了吧!

臥槽!

她心裡瘋狂想辦法自救,一邊不得不抬起臉。

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她視線掃過皇帝的臉,心裡一驚,迅速垂下。

她內心震撼,這狗皇帝,怎麼長得跟林見鶴像!

上輩子,她隻在皇帝死後,遠遠跪在殿外,看過一眼,看不清臉。

眼前的皇帝,身材瘦削,那身寬大的龍袍穿在他身上,看起來都要不合身了。

他的身高,跟林見鶴差不多高吧?不算很高。

林見鶴雖然個子高,與青年一般,但身材瘦削,與成年人相比少了幾分健碩。

這皇帝的臉,跟記憶裡林見鶴長大之後的臉有幾分相似。

冷漠,沉鬱,眼睛像冰泉裡浸過,涼涼的,看人的時候,淡淡的,漫不經心。

比起林見鶴,皇帝多了幾分威壓,暴躁陰鬱,讓人心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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