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5(2 / 2)

他站不起來。

孟宵跟上次比起來,臉色更加陰沉,隻能癱坐在那裡,渾身籠著一層翳氣,陰森森的。

他身邊站著的,是明鳳。

薑漫視線在她身上頓了頓。

明鳳輕輕看了她一眼便垂下頭去。纖細白嫩的脖頸在寒風中,脆弱得如同一支隨手就能掐斷的柳枝。

她好像越發瘦弱了,紙片一般。

孟宵沒有看見薑柔,臉色立即沉了下去:“阿柔為何沒有來。”

薑卓然看不慣孟府將少爺養得如此嬌氣跋扈,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孟老致仕,他們仍有很多朝政之事需要商議,此次孟宵生辰,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正好掩人耳目。

孟玉靜最是心疼自己這個外甥,不比疼阿柔和阿鈺少一點,看到他如今無法站立,一輩子隻能在床上過,悲從中來,眼眶立即紅了。

“阿宵近日身體可好些了?今日氣色看起來不錯。阿柔她身子不舒服,不宜吹風,改日她親自來看你,在孟府陪你玩幾日也行。”

薑鈺有些害怕陰沉沉的孟宵,躲到孟玉靜身後去,隻探出個圓溜溜的腦袋,烏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盯著孟宵。

聽了孟玉靜的話,孟宵臉色難看,當即揮手打翻桌案上的茶盞,碎瓷片劈裡啪啦濺得到處都是,茶水打濕了孟玉靜衣服下擺,她嚇得臉色發白,捂著心口後怕不已。

“阿宵?”她急忙上前,讓人替孟宵擦撒到袍子上滾燙的茶水。

孟宵像是瘋了一樣掙紮,嘴裡嘶吼咒罵,明鳳被她壓在身下,他完全喪失了人性,用嘴撕咬明鳳的手臂,要的鮮血淋漓。

薑漫上前一腳將他踹開,砸到地麵摔得砰一聲。

孟玉靜還有丫頭婆子們一擁而上圍著孟宵,明鳳孤零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薑漫抓起她胳膊,擼起袖子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隻見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結了痂的,還在流血的,全是一個一個的咬痕,牙齒撕咬的痕跡。

甚至她的領口下,也全是這樣的傷痕。

這孟宵是個狗不成!

她撕了帕子替明鳳將還在流血的傷口包了。

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目光呆呆的。

那廂孟玉靜讓人將孟宵壓住了,抬到榻上,幾個健碩的婆子壓著他雙臂,任由他撕扯打罵都不鬆手。

屋中亂作一團,薑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侯府小丫頭抱著他也嚇哭了。

孟玉靜臉色黑沉沉的,待到孟宵鬨得乏了,安靜下來,她這才抽空出來算賬。

薑漫早有準備,在她一腳提過來之時便錯開了。

孟玉靜一腳踢了個空,氣得胸膛上下起伏。

她指著薑漫:“你竟敢為了這麼個外人踢阿宵!”

薑漫視線也冷下來:“難道任由孟宵將人咬死不成?”

她擼起明鳳袖子,露出她胳膊上的傷:“這不是一日兩日了。若再由他這樣下去,風聲傳到外麵,說孟府有個吃人的少爺,我看孟府還如何自處。”

孟玉靜冷笑一聲:“一個賤婢,我孟府便是要了她的命又如何。我看誰敢出去亂說!”

她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明鳳,正好前院裡來人,說老爺讓少爺過去。

孟玉靜讓人替孟宵收拾妥當,將他抬了去。

孟宵陰陰地看了眼明鳳,視線殘忍玩味:“跟上。”

明鳳爬起來,像個木偶一般,乖乖跟了上去。

薑漫眼神閃了閃。

孟玉靜帶她去見孟府家眷。

孟府的姑娘們,她上次隻遠遠看見過一次。大抵是薑柔在,她們都不大敢靠近。

書裡說,薑柔在孟宵麵前曾委屈地提了一句,覺得孟府的姐姐妹妹們不大喜歡她,她還為此哭了幾次。

自那以後,孟宵對自家姐妹很不待見,總覺得她們見不得阿柔,阿柔那般好,她們個個心性歹毒,想著害阿柔,欺負她。他便勒令她們,阿柔在時,都乖乖的,老老實實在自己院中待著,不得出來找事。

不然,彆怪他不客氣。

孟府唯有這一個兒子,全家上下的眼珠子,那群姐妹們自來遭家裡人嫌棄,在孟宵麵前短了半截。日後還要仰他鼻息,是以處處避著薑柔。她們心中雖恨薑柔心腸歹毒,沒奈何孟宵吃了藥一般對她深信不疑。她們也唯有避其鋒芒。

今日薑柔沒來,來了薑漫。

她們將她一陣打量,許是覺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幾個姑娘對薑漫很是熱情。

拉著她說了許多話。

薑漫發現這些姑娘挺有意思,待在屋中也是無聊,便逗一逗她們。

孟玉靜視線偶爾掃過,見她們相處甚好,其樂融融,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她看著薑漫冷笑一聲。以為阿柔不來,她就當真能取而代之了?

她想起家中病得厲害的阿柔,又想想深受打擊的阿宵,看著無病無痛的薑漫便更不順眼起來。

阿柔和阿宵飛來橫禍,是否就是這個煞星害的?她心裡一驚,越發深信不疑。薑漫生來就是克她的。

薑漫應付著孟府姑娘們,捕捉到孟玉靜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的視線,分出心神去想明鳳的事。

明鳳待在孟宵身邊必然是要報仇。

孟宵怎麼會不知道。他將人折磨成那副樣子,顯然是故意的。

屋子裡正熱鬨著,跑進來一個慌慌張張的丫頭:“夫人,不好了!”

屋裡一靜,孟宵母親冷聲道:“何事這麼慌張,沒見姑奶奶在呢,成何體統。”

丫頭臉色慘白,跌在地上,喃喃道:“夫人,不,不好了,少爺出事了。”

“什麼!”孟夫人和孟玉靜同時站起來,神色慌張。

“出什麼事了?快說!”

丫頭臉色白得厲害,嘴唇發抖,不知看到了什麼,嚇成這副樣子,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廢物!”孟玉靜一腳將人踢開,“走。”

一行人立即向前院趕去,一路上丫頭婆子作鳥獸散,孟夫人好容易抓住一個,小丫頭白著臉哭:“血,好多血。”

孟夫人搖搖欲墜,扶著額頭:“我的兒!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活了。”

丫頭婆子七手八腳扶著人。

孟玉靜腳步飛快,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扶著婆子的手,神情嚴肅。

她看一眼薑漫:“你最好祈禱阿宵不會有事。”

薑漫翻了個白眼:“他有事也是自己作死。”

孟玉靜氣得倒仰,狠狠指著她:“若非有賓客在,我今日非要清理家門不可。”

薑漫心裡也沉沉的,總覺得,前院這事,跟明鳳脫不了關係。

越靠近前院,人聲越是喧嘩。

其間傳來孟老太爺滄桑悲戚的聲音。

“都是孽,都是孽啊。”

孟玉靜臉色有些白了,加快腳步往前。

院中人仰馬翻,猶如燒開的熱水壺,滾蕩開去。

孟玉靜一踏進院子,腳下一軟,若非丫頭婆子扶著,人就跌下去了。

薑漫亦被眼前景象驚呆了。

她看見了奄奄一息倒在地上,輕飄飄如一張白紙的明鳳,臉色當即有些白。

血,大片的血。

都是從孟宵身上流出來的。

他痛苦地喘息,臉色青紫,頸間血大股大股流出來,丫頭婆子雙手都是紅色的,個個嚇得麵無人色。

“快!大夫呢!”孟老聲音衰弱下去,老淚縱橫,看著眼前一幕卻無能為力。

孟宵額角青筋暴起,嘴巴大大張開,喘氣聲粗如風箱,他的眼睛翻起,胸膛起伏漸漸弱下去,身體呈掙紮扭曲的姿勢。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快快快!”

大夫一看眼前景象,險些暈死過去。

孟府一幫人團團圍住,大夫將人勸開,搖著頭,大汗淋漓,快速施針。

孟玉靜早已跌坐在地,神情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幕。

她的阿宵,小時候胖乎乎如同湯圓一般的阿宵。她呆著呆著眼淚便從眼角流了下來。

“孟老,老夫儘力了。可脖子上這傷口撕得太狠,血都流儘了啊,人喘不上氣,活生生憋死的。”

孟宵臉色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陰沉如厲鬼。他身體扭曲,脖子上傷口猙獰。

薑漫仔細看了一眼,旁邊落著一片碎瓷。

她的手一緊。

“來人,將這賤人給我一刀一刀削了,我要替我阿宵報仇。”孟夫人瘋了一般撲到明鳳身上。

原本奄奄一息癡癡呆呆的明鳳陡然睜開眼睛,直直看著孟宵的方向,看著看著便笑起來。

那笑聲嘶啞難聽,陰冷帶煞,卻又有說不出的悲涼。

她道:“你看,他害死我姐姐,你們包庇他,我隻求一個公道,你們不肯給我,那我自己來討。”

孟玉靜一把抽出侍衛腰間長劍向她砍去:“你們算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跟我阿宵比!”

“哐當——”

她的劍被人揮了開來,脫手掉在地上。

眾人吃了一驚。

孟夫人聲嘶力竭:“給我攔住這賤人!不許她跑了!”

薑漫吃驚地看著那個黑衣人。

她甚至沒有注意他是如何出現的。

他隻是輕輕一揮,孟玉靜便被他揮得飛了出去。

他拎起明鳳,腳下輕點,一陣風般掠過。

薑漫看見他的眼睛,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那人輕輕掃了她一眼,一眨眼便掠了出去。

孟府侍衛忙去追趕,生辰宴變成喪事,賓客們不勝唏噓,三三兩兩告辭離開。

“明鳳姑娘應當是故意的。她當著滿堂賓客,用一把碎瓷割破孟宵脖子,將他的血放光,讓孟家人眼睜睜看著他死,這與孟家人對她姐姐做的,不是很像?”劉婆子說起來仍是難以置信。

薑漫:“這裡麵疑點重重。總覺得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事。”

看到了那樣血腥的場麵,劉婆子都有些不舒服,臉色在這會還是白的。

“自作孽不可活。倒是沒想到侯夫人這般疼他,人都快哭得暈過去了。”

薑漫笑了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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