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鶴冷眼旁觀。
蒙磊坐得離他遠遠的,偶爾注意一下薑漫。
吃一次虧就夠了,他心裡對林見鶴充滿警惕,總覺得他看向誰,誰就要遭殃。
說來也奇怪,林見鶴這個怪人,不管他怎麼大吵大鬨,他隻要扔一句話,就能捏著他七寸,叫他有怒不敢言。
經過幾個晚上愧疚難眠後,他終於想出個法子:他要跟在史岱煥身邊,誰欺負他,他立刻欺負回去!這樣就扯平了他做的壞事,晚上總該能睡著了。
就這麼乾!
第二日一早他雄赳赳氣昂昂衝到林見鶴麵前,打算說他要跟著史岱煥和薑漫。
滿肚子慷慨激昂,卻在見到林見鶴那張冷臉時癟了下去。
他漲紅了臉,支支吾吾:“我要跟著薑姑娘。”
“再說一遍?”林見鶴挑著眉冷眼看他。
“我要跟著薑姑娘!”連日來的憋屈讓他忍不住大喊。
“好啊。”
就在他以為林見鶴要冷笑一聲,然後再不冷不熱丟一段他爹的事來威脅他安分守己時,林見鶴點了頭。
雖然有些不懷好意的樣子。
但他目的達到了啊!
他如願以償混到了薑姑娘身邊,跟史岱煥成為了朋友。
史岱煥太傻了。他這個朋友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還有薑姑娘!
薑姑娘那麼可愛!
他握拳,心中激動澎湃暢想日後目標,林見鶴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將他渾身的熱情滋啦一聲澆滅了。
還帶冒煙的那種。
他訕訕離他再遠一些,跟薑姑娘和史岱煥近些。
薑漫頗有些頭疼。
她搖搖史岱煥肩膀,這家夥紅著張白嫩嫩的臉,眼睛水潤迷蒙,倒在桌上,完完全全喝醉了。
她就一個不注意,史岱煥便被蒙磊拉著幾壇子酒下了肚。
她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又使勁搖了搖:“史岱煥!”
史岱煥眼前朦朦朧朧的,大腦思緒混亂。
他看著薑姑娘,露出個羞澀的笑,靦腆地打了個酒嗝:“薑姑娘,真,真好看啊。”
薑漫一愣,哭笑不得:“看來是真醉了。”
她感覺背後冷颼颼的,不知怎麼有些心虛。轉念一想,林見鶴該高興才是,他那麼討厭自己,她主動避開不是正好。
蒙磊是跟著林見鶴的,他難得有個朋友。
見史岱煥徹底醉了,她咬咬牙,將人拉起來,準備先拖出去再說。
京城這種黃酒對蒙磊來說不算什麼,但架不住他心虛,不停地喝,不知道灌了多少,此時腦子裡也有些懵。
正看著薑漫拉史岱煥起來,他突然覺得渾身一冷。
像是有隻狼在旁邊盯著他,就要將他拆吃入腹。
他腦子裡一個激靈,在邊關長期生活的敏銳讓他立刻發現了林見鶴的冷意。
而且這股冷意是對著史岱煥的。
!
他想也不想,扛起史岱煥就跑:“我送他回去便是,走了。”
那奔跑的速度,活像草原上被豹子追趕的羚羊。
薑漫手還保持著去拉人的姿勢。
她訕笑:“蒙兄力氣真大。”
聞言,林見鶴冷嗤一聲。
薑漫:又來了。她有些沮喪,隨即打起精神,連告辭也沒說就離開了。
罷了罷了,
翌日,薑漫走著走著看見林見鶴,自覺躲開。
林見鶴停下,目光陰翳地看了眼她跑走的方向。
蒙磊遠遠看見他,見繞不過去,硬著頭皮走到他麵前,梗著脖子道:“史兄是個好人,你不要想著害他。”
林見鶴勾唇笑了笑,眸子瀲灩生光。
蒙磊心裡閃過不好的預感。
“他今日要是沒有挨揍,明日我就將他殺了。”他說話時眼睛裡浸了冷霜,情緒很暴躁的樣子。
蒙磊氣得臉色漲紅:“你,你這個壞蛋!遲早要遭報應的!”
聞言,林見鶴冷笑一聲:“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爹從這世上消失?”
蒙磊氣得發抖。
薑漫又見到鼻青臉腫哭唧唧的史岱煥,驚了:“又遇上打劫的了?”
史岱煥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薑漫皺眉:“不若讓你爹給你配兩個侍衛好了,京城天子腳下,太明目張膽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史岱煥更傷心了:“配了侍衛,還不如不配。那人一招,我連影子都沒瞧見,侍衛就倒下了。然後我又挨揍。”
他摸著自己胖乎乎的臉:“雖說不咋疼,但是我娘看了多心疼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
那邊蒙磊拳頭握得哢擦響,大眼睛裡滿是羞愧,頭快要埋進桌子底下去了。
薑漫仔細看了看史岱煥的臉:“瞧著是沒怎麼下重手的樣子。”
史岱煥想起什麼,猛地捂住臉,水汪汪的眼睛羞赫得不行:“薑姑娘快轉過去,莫要看。”
薑漫嘴角抽了抽,一聲不吭回自己位子上。
“啪——”
林見鶴桌子不知為何塌了,夫子嚇了一跳,忙讓他坐到薑漫旁邊,原先蕭隨位子上。
林見鶴垂眸站在窗邊,日光照進來,照在他天青色的衣袍上,將他的臉照得瑩白透明,那雙眸子,像是口幽深的井,落在薑漫身上,她有些不安,搬著東西挪到了史岱煥處。
他那裡尚有一位子。
“我讓給林見鶴坐好了。”她說了句。
林見鶴看著她迫不及待走人了。
他薄唇勾起,垂眸坐下,安安靜靜,側臉線條乾淨利落,遠遠看著溫和無害。
薑漫偷偷瞥了一眼就轉回頭去。
史岱煥:“薑姑娘看什麼?”
薑漫心虛,強烈撇清:“沒什麼。我這正好有瓶外傷藥,給你吧。”
史岱煥笑眯了眼睛:“謝謝薑姑娘。”
林見鶴脊背挺直,猶如山巔雪鬆,冷傲不屈,前方所有人事都落在他眼中,他隻淡淡瞧著。
薑漫越是躲著林見鶴,越是容易碰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史岱煥這家夥跟她有仇。
十次有八次,是因為史岱煥和蒙磊碰上的。
剩下的兩次,便是連她也說不清了。
剛重生那會,擔心他吃虧,想多碰上幾次,總是不順意。如今怕他越見越討厭,躲著走還不行,竟是日日都要碰上好幾次。
她愁得不行。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打定主意下次要換一個姑娘家一組。
她這邊躲得著急,卻說宮裡頭,宮人們日日提心吊膽。
皇帝情緒日漸暴躁,脾氣是一日差過一日。
如今到承平殿伺候,那就是冒著生命危險。
陳公公對學館中發生之事心知肚明,每日對著冷颼颼的皇帝,心裡也愁。
本以為前些日子心情不好,是因為沒出宮呢。
沒成想這出了宮,心情更差了。
這日,皇帝批奏折,陳公公剛把一份新進官員的折子遞上去,皇帝隻掃了一眼,便冷冷笑了一聲。
他拿過折子,字跡龍飛鳳舞,批得一無是處,罵得狗血淋漓,末了,冷颼颼警告,下次誰再敢在折子中溜須拍馬,寫一堆有的沒的,立刻回家種地去。
陳公公擦了擦汗,忙讓人將折子送出去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公務,午膳時,又是一道難關。
人人皆知皇帝厭惡用膳,對食物非常挑剔。
往常宮人們就怕伺候皇帝用膳。
如今是怕上加怕。
陳公公想著這樣不是個事啊,再這樣下去,他一把老骨頭可經不住嘍。
“陛下,奴才養的兩隻鸚鵡,你說怪不怪,紅的那隻愛啄綠的那隻,啄得綠的那隻飛走了,它又不吃不喝,”
陳公公替皇帝布了菜,又笑眯眯道:“不過,那隻小綠鳥脾氣好,不記仇,紅的那隻追著它飛了幾日,它又回來了。”
林見鶴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陳公公忙跪下請罪:“奴才該死,多嘴擾了皇上清淨。”
“滾。”皇帝一腳將他踹出去。
陳公公忙笑眯眯麻溜兒滾了。
小太監又羨慕地湊上來:“這宮裡數公公最得皇上的心了。”如今皇帝脾氣那般滲人,都沒罰陳公公呢。
陳公公將人訓了一頓:“有這功夫好好伺候主子才是正緊。多嘴多舌,小心扒了你的皮。”
小太監都不怕他,知道陳公公最是心善,笑嘻嘻道:“公公,如何才能像您這般在皇上麵前站住腳呢?”
陳公公聞言眼神望遠了,不知在想什麼,總覺得想到了很久遠的事。
他回過神便踹了小太監一腳:“好高騖遠,還不會走路就想跑了,快乾活去!”
小太監笑哈哈跑走了。
桌前,皇帝不耐地掃了眼滿桌菜色,眉眼泛冷:“追著跑?”
***
這日夜裡,薑漫睡著,忽然覺得身體從高處跌落,猛地驚醒,腦子裡尚有些未睡醒的迷糊,卻在看到眼前景象時,什麼迷糊的念頭都沒了。
這不是她的房間!
屋內空蕩蕩的,青色帳幔厚厚垂下,壓在人心頭。
她身體一僵,視線緩緩上移,便看見上次那戴麵具之人。
蒼白一截下巴,嘴唇緊抿。
看她的目光,像是盯著獵物的狼。
陰冷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