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誰敢傷你!”蕭夫人大怒,“來人,去請大夫!”
蕭夫人很少生氣。她也沒有遇著什麼值當生氣的事。
不知是不是巧,回回生氣,都跟大公子有關。
蕭隨淡淡道:“不必,兒子不孝,讓母親擔憂了。時辰將近,我換身衣服便入宮,在此拜彆母親。”
他躬身跪下,向來嬉皮笑臉,此時卻難以笑出來。抿了唇,清俊的臉上不笑時讓人有些陌生。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也冷淡下去,平添疏離之感。
蕭夫人忙把他扶起:“快伺候少爺梳洗!”
她出身世家,最清楚世家享他人所不能享的地位,卻也背負家族,背負朝廷,有他人所沒有的桎梏。
蕭隨今日出京是既定之事,不容她插嘴。
她的手有些發抖,從蕭隨身上傷口拂過,心痛道:“你心思瞞得深,這種時候跑出去,娘心底是有數的。這一身傷,你既然不想提,我便不問了。”
她收回手起身,蕭隨笑了笑:“還要向祖父拜彆。”
丫頭替他脫下外袍,蕭隨身上傷口並不深。隻是看著有些唬人。
蕭夫人鬆了口氣。
蕭隨視線從那些口子掠過,低著眉頭,表情有些冷。
下人們不敢與平日裡一般說說笑笑,一個個繃緊了頭皮,麻利地替他梳洗。
其實,蕭隨去到薑府,完全是因著心裡有一股衝動。
在他即將離開京城的時候,他心裡著了魔一般,有道聲音誘惑著他再去問薑漫一次。
他生來恣意,這份心思藏了許久,一直權衡,他還想著,一切總會在他預料之中。
他苦笑。是他妄自尊大了。世事難料,想要的便不能遲疑。
她那日分明不願意嫁給林見鶴。
或許她願意跟他一起走。
有那麼一刻,他是拋棄家族的罪人。
老太爺沒有見他。
老仆人傳話:“太爺說待到公子回來再拜不遲。”
蕭隨:“是。”
他轉身走,老仆人歎了口氣。
蕭隨:“先生歎什麼氣?”
老仆人道:“大少爺心裡怨太傅了。”
蕭隨抿唇不說話。
他一向精通人心,圓滑世故,很少讓人難堪,也極少當麵冷臉。
“你們早知永昌侯府有皇帝的人?”
老仆人笑而不語。
“故你說去了也白去。”蕭隨冷笑。
“大少爺呢?可想過府中上下這幾百口人?可想過老太傅已垂垂老矣,頭發皆白?可想過夫人?”
蕭隨臉色一白,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拂袖離開。
身後又傳來一聲歎息。
蕭隨苦笑。他沒想到永昌侯府之外全是皇帝暗衛。他亦沒有想到自己連侯府都沒有進去。連薑漫都見不了。
心中百般滋味,最終混亂一片,勉強理出個頭緒。他自詡高人一等,從不衝動做事,如今破例,留下這個爛攤子。即使祖父願意見,他心底也不是滋味。
皇帝派暗衛守衛永昌侯府,總不可能是料到會有人如他一般去劫人。他暗地裡定然有其他謀劃。
如今他衝動下驚動了皇帝,還不知道朝堂上會有何變故。
這趟南邊之行,還能不能順遂?
諸多思緒,心神混亂,宮人打開宮門,迎他進去。
皇帝平日便陰沉,今日更甚。
蕭隨奇異地冷靜下來,垂眸等待皇帝開口。
“膽子很大?”皇帝嘲諷。
蕭隨不語。
“說,夜闖薑府所為何事?”
蕭隨冷靜地審視自己的內心,平靜道:“臣與薑府二小姐乃是同窗好友,她出嫁,向臣索要添妝,臣按約送去。”
皇帝視線有些玩味:“添妝?何物?”
蕭隨隨手從袖中掏出一個玉佩遞上去。
那是雪山和田,雕的是花中四君子。很淡雅。
皇帝拿在手中,漫不經心打量著:“玉佩?”
蕭隨很平靜地點頭。
“時辰不早,該出發了。”
皇帝將玉佩隨手放到龍案上:“這東西蕭太傅會替你收著。你是聰明人,薑家小姐既要與七皇子成親,他人還是應當避諱一些。”
蕭隨恭恭敬敬磕頭拜彆:“臣明白,此行定不辜負皇上信任。”
皇帝:“嗯。出發罷。”
蕭隨起身,大步離開。
清晨風大,吹打著他的衣擺。
他隻覺得腳下沉重。
他手指攥緊。
那塊玉佩,恐怕是送不出去了。
承平殿。
皇帝冷著臉,隨手將那塊雕刻了梅蘭竹菊的玉佩捏碎了。
宮人忙低下頭去。
陳公公狗腿地指揮宮女將灰灰塵土塵全都掃乾淨,倒遠一些。
“他沒有入府?”皇帝冷聲問。
“回陛下,沒有。暗衛收到的是死命令,夜裡蕭公子一步也踏不進去竹苑。”
按理說,這事暗衛乾得好。非常符合皇帝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