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林見鶴走後, 陳公公灰白著一張臉進來:“見過姑娘。”
薑漫讓翎兒領著其他人先退下。
“林見鶴他,什麼了?”薑漫知道林見鶴不正常。
“這正是奴才要跟姑娘商議之事。”陳公公語氣焦慮,“殿下他病了。這會兒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可若是……若是一會兒另一幅脾氣上來, 會出大亂子的。”
他想到什麼可怕的記憶, 嗓子都顫了:“屆時滿朝文武, 京城命婦都在, 讓他們親眼見到殿下發病的樣子, 對殿下的將來不利。”
“你說清楚,林見鶴另一副脾氣是什麼意思?”
“殿下生病的時候, 會控製不住殺人。隻有殺人才能減少他的痛苦。”
“轟隆——”
陳公公的話猶如一記驚雷, 炸得薑漫五魂俱裂。她的臉刷地白了下去:“他什麼時候病過?”
“殿下十五歲時, 在大皇子宮裡,當時死了好些人,就連大皇子也險些死在刀下。殿下九死一生才保住一條命。後來——”
陳公公隻敢小聲顫著道:“殿下取代了陛下,囚禁了三殿下,這天下都在殿下一人掌控之中。”
薑漫腿一軟:“那這許多年,他還有沒有病過?”
“沒有。”陳公公眼睛發紅, “殿下發病的樣子奴才記得清清楚楚。他白日黑夜都不肯睡著,若是熬不住,不甚眯了一會兒,醒來時便瘋了一樣拿刀往身上刺。而安靜的時候, 殿下便會像如今這副模樣。說是什麼都不記得,誰都不認識, 高高興興的樣子。”
薑漫頂著鳳冠, 快速道;“蕭貴妃出事之事可是已經壓下去了?”
“已經安排妥當。姑娘不必擔憂蕭氏今晚從中作梗。”
“好。”薑漫道, “這個時辰, 大臣和命婦想必早已入席。林見鶴已在周圍布滿了人手,我不能離開。”
即使能離開,這次她也不想逃了。有些事情,要留下來解決清楚。
“你將可信任的人手全都調到觀禮大殿,暗處埋伏。我會一直看著林見鶴,稍有不對,我會將他迷暈帶出來。”薑漫冷靜道。
“可是姑娘。”陳公公苦笑,“依殿下的武功,當今天下也無人可與他交手。我怕姑娘出事。若是姑娘有事,奴才萬死難辭其咎。”
“姑娘對殿下來說,比命還要重要。”他道。這麼些年來,就算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雖然不知殿下與姑娘有怎樣的前緣,因何故有了牽扯。”陳公公道,“殿下從很早起,便對姑娘上了心。幾年前,殿下病得厲害那段日子,全靠兗州那邊傳來姑娘的消息,方才能心情好些。”
陳公公還在說著:“姑娘入京那一日,殿下跪在雪地裡,命手下人揮鞭抽在背上。姑娘還未至,殿下背上已經見血。他還不肯穿大氅,就那麼一身單薄的衣衫。姑娘不知道,你轉身跑了,殿下跟著你的腳印在雪地裡走了一日一夜。背上都是傷口,傷口未結痂,衣衫都染紅了。回來時發起了高燒,整夜整夜做噩夢。”
薑漫臉色煞白:“彆說了。”
她道:“我一定會用我的命護他周全。”
陳公公苦笑:“姑娘,你還是不明白。若是姑娘出事,還是在殿下手上出事。我怕殿下受不了。”
薑漫道:“不會的。我有辦法。”
“姑娘,殿下著人來催。該上轎了。”
翎兒焦急地敲著門。
薑漫道:“走。想必陳公公也是束手無策,才會來找我。如今之際,隻有穩住林見鶴。做最壞的打算,儘快結束拜堂禮。我會儘快帶他離開大殿。”
“有勞薑姑娘。”陳公公忙離開,“奴才得看著殿下。其他人跟著奴才不放心。”
“嗯。”
薑漫心事重重地坐上轎攆。轎子是怎樣快速地穿過皇宮來到這次成親的觀禮殿,她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
她恨不得馬上站在林見鶴身邊,一絲也沒察覺轎攆速度很快。快得像是有人吩咐了他們要用最短的路線,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要以最快的速度,讓這裡的人見到新娘。
“姑娘,請下轎。”翎兒伸出一隻手來扶。
薑漫握著她的手下轎,目光從敞開的大殿門口掠過,一眼便看見了最裡頭那抹莊嚴的紅色身影。
林見鶴剛才來找她,不知為何,避開了紅色吉服。可能想留在拜堂時才穿。
翎兒牽著她的手,身後另有幾個宮婢捧著衣擺。這婚服做得極華麗,裙擺長約丈餘,拖在地上直要拖出很遠。
台階上早已鋪滿了紅綢,桂圓花生棗子撒得到處都是。
薑漫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感覺,心跳不受控製加快。她突然想到,即使成親是林見鶴生病之時任性的安排,但,她要與林見鶴成親。
這件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薑漫走得緩慢。
她走到大殿門口時,一個紅色的身影正似笑非笑盯著她。
是林見鶴。
薑漫站著不動,目光注視著他,看著他眼睛裡的神色,判斷他現在是什麼心情,判斷他是不是病得厲害。
林見鶴看上去很正常。
他走上前來,拉過紅綢的另一端,拉得薑漫胳膊抬了抬。
“哼,這麼快便來了。真是迫不及待。”林見鶴露出個意料之中的笑容,拉著她往裡走,“走,我父皇時間有限,彆讓他老人家等久了。”
兩邊席位上入座的大臣和命婦對這他們絲毫不符合禮數的行為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豈有此理!聞所未聞!世上還有這等不合禮儀之事!——”也不知道是哪個大人憤憤不平。
薑漫聽見了,也覺得這位老頭挺可憐的。兢兢業業活到這把歲數,碰上這麼兩個年輕人,世界觀都崩塌了。
林見鶴順著她的目光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裡有種薑漫覺得發冷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