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被薑漫一把抓住。
驀地,他愣了。
因為薑漫的眼睛紅了。
“嗚嗚嗚我們才剛成親,你就丟下我,你這個負心漢,沒良心的。早就知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以為你是不同的,誰曾想都是一樣的。我好可憐嗚嗚嗚,我好難過嗚嗚嗚——”
“閉嘴。”林見鶴額頭青筋直跳。
薑漫:“不聽不聽,我要去那裡!”
林見鶴皺眉。
薑漫見他遲疑,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臉上笑逐顏開,哪裡有一點哭過的樣子。
“快到了!”
那株梧桐樹長得很繁茂。薑漫拉著林見鶴跑過去,目光四顧,她道:“你在這兒等著。”
她往後麵的小天井跑,太陽快要落山,影子跟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一躍一躍地跑,像個調皮的小搗蛋鬼。
林見鶴站在梧桐樹下,任由樹影將他籠在暗處,一雙清涼的眼睛看著薑漫跑進牆裡,一會兒又跑出來,手中拿著一把鋤頭,臉頰染了紅暈,一雙杏仁眼靈巧生動,正笑著向他跑過來。
像是抱了一捧的喜悅想要送與他。
林見鶴皺了眉頭,眼睛裡有些迷惑。
他低下頭,怔怔盯著地上一塊隆起的小土堆,手指攥了起來。
薑漫拉著他站到一邊:“你站在這兒,待會濺到你就不好了。”
說完,她扛起鋤頭,一下一下刨起那個土堆。
方才,一進來,看見這個土堆的瞬間,她的心裡就有一個預感。
如今一鋤頭一鋤頭挖下去,她心裡那股既期待又忐忑又難過的情緒被汗水淹沒,唯聞自己的喘息,汗水模糊了視線,她恍惚有些緊張得朝林見鶴看去,卻見他安安靜靜站在一旁,正盯著她瞧。
像是不解。
薑漫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沒事。”
她繼續挖著,待到坑到了自己腰間,太陽早已落了下去,四周黑漆漆的,林見鶴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盞燈,拿著站在旁邊。
遠處依稀可以聽見告祭宗廟的焰火聲,很熱鬨。
也就越發襯得他們這裡安靜。
薑漫喘著氣,一聲一聲,飄在風裡。她站了一會兒,寒風帶走身上熱氣,她冷得打了個寒顫。
“林見鶴,你冷嗎?”
林見鶴站在那裡,麵色平靜,搖搖頭:“不冷。”
他道:“你找到了嗎?”
在呼呼冷風裡,他的聲音有些寒。
有些冷漠。
薑漫笑了笑:“本就是沒有的東西,何談找到呢?”
“不挖了嗎?”林見鶴問。
聲音裡有種蠱惑。
薑漫搖搖頭:“我還要挖一挖。”
她在林見鶴錯愕的目光裡露出個笑,彎下腰,繼續挖自己腳下的坑。
林見鶴提著燈籠,孤零零站在地上,居高臨下看著,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
當坑挖到薑漫胸前的時候,她的腦袋都已經麻木了。她的預感是奇怪的,但是她莫名相信自己。
當鋤頭碰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發出很清脆的“叮”一聲時,她有些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她遲疑地低下頭:“林見鶴,燈扔給我。”
月亮出來了,林見鶴的眉眼冷似月光。
他鬱鬱地看著下麵,沒有聽薑漫的話。
薑漫緩緩地蹲下,抱住地上的兩個壇子,忍不住鼻子發酸。
她抬頭:“林見鶴。”
月光下的人不語。
薑漫又喚了一聲:“林見鶴。”
“我知道你清醒著。”
林見鶴定定盯著她。
“你怎麼那麼傻呢。”薑漫抹了把眼睛,大罵,“你不是最凶,最睚眥必報,你怎麼不來找我報仇。”
半晌,林見鶴喉嚨裡發出一聲冷嗤:“我報複你,你承受得住?”
薑漫又心疼又生氣。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笨蛋。
“這兩壇酒,你又是替誰埋的?做什麼不說話?”
林見鶴扭過頭去,淡淡道:“我殺了梁玉琢,你沒什麼要說的?”
薑漫隻是覺得心疼。
“我為什麼要說?梁玉琢死了跟我有什麼相關?”
林見鶴抿唇。他垂下眼睛,眸子裡一片陰鬱平靜。
“你說,他死,你死。”
薑漫沒想到他記著這麼久。她臉色發白:“我騙你的。”
林見鶴垂眸,目光盯著地上,心想,他以為薑漫見到梁玉琢被他折磨成那副樣子,他所有肮臟陰損醜陋的一麵都叫她看見了。
不知道她要怎麼看呢?
應該會厭惡憎恨,罵他叫他滾遠。
他不喜歡。
所以他裝作另一幅樣子,不管她到時候是討厭還是憎惡。
他隻當那個林見鶴死了。
隻有這個林見鶴,他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她總該原諒吧。
可他看著薑漫任由他胡鬨,任由他提出成親。他們不但成了親,她還記得女兒紅,還記得埋女兒紅的地方。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薑漫是怎麼了呢?
她不愛梁玉琢了嗎?
薑漫見他發呆,隻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該回去了。”
林見鶴抿唇,撿起來鋤頭:“我有事。”
他說著,就要動手將坑埋起來。
薑漫抿唇:“不用埋了。”
林見鶴看她。
薑漫輕聲道:“我們都成親了,這酒該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