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外麵,爸爸推著輪椅,媽媽笑著給“阿漫”說周圍的事物。
薑漫聽得心裡一陣窒息般的難受。
剛才陳叔叔說她已經昏睡了五年。
五年。爸爸媽媽得多難過。
她忍不住蹲下,雙手死死捂著嘴唇。
直到爸爸走遠了,她忙抹了抹臉,向他們跑去。
這次她試圖去抓輪椅上女孩的手。同樣的,她抓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什麼呢?她剛才在鏡子裡看見自己,可是除了她自己,誰都看不見她。
她跟著爸爸媽媽,看他們陪她聊天,陪她散步,陪她看花、看草,看天藍,看水綠,看人潮擁擠,看日出月落……
媽媽替她洗澡,替她揉捏肌肉,替她翻身。每次翻身,媽媽額頭上總是浸滿了汗珠,喘息很重。爸爸總是擔心道:“小心,小心。”
陪完了“阿漫”,他們在手術台上連軸轉,做手術,治病救人。
每當手術室紅燈亮起,她就在外邊安安靜靜坐著等。
這樣一日日過去,她都覺得自己能醒來除非醫學奇跡。可爸爸媽媽從未有一刻放棄。
他們日複一日重複著每日做的事,每日陪著她,唯恐她一個人害怕,一個人孤獨。
薑漫沉浸在這種痛苦中,情緒日益陰鬱,她不由想問那所謂的世界主宰。
為什麼?
為什麼讓她回來卻要眼睜睜看著父母痛苦?
一股強烈的不甘心讓她衝著大街呐喊:“到底為什麼啊!”
“叮——”
一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聽見忙亂的腳步聲,聽見爸爸的呼喊:“快——”
還聽見媽媽的哭泣:“阿漫——”
手術床輪子飛速滑動的聲音響徹薑漫耳邊,那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急。薑漫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哐。”急救室門關上了。
陳叔叔丟下一句:“老薑,彆擔心。是好事。”
薑漫看見爸爸腳下踉蹌了一步,扶著媽媽的胳膊緩緩靠牆,一點點滑到地上,蹲下,兩眼直直盯著手術室。
“阿漫醒了。”他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阿漫醒了。”
媽媽哭得滿臉淚水,她抱著爸爸:“阿漫一定會醒的。”
他們做過無數台手術,比起普通人,他們更知道手術中的每一步。
他們也更清楚,醫學上沒有奇跡。如果有,隻能說患者的病症並非無路可走。
可他們對奇跡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無比篤定。
可能唯有如此,他們才有希望。才能把生活過下去,不至於崩潰,不至於絕望。
“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薑漫緩緩蹲下,抱住爸爸媽媽,安安靜靜抱著他們。
手術室的燈亮了很久。
陳叔叔出來後隻說了一聲:“去看看。沒事了。”
爸爸媽媽遲疑著,臉色緊張,不敢上前。
媽媽的眼睛腫成了核桃,她抓著爸爸的手:“阿漫醒了。”
“是呢,剛才睜眼了。”護士長笑著紅了眼睛。
媽媽跑過去趴在“阿漫”床邊,仔仔細細盯著她的臉。
“她睡著了嗎?”她小心翼翼道。
“是。”護士長推著病床,爸爸媽媽跟著,眼睛一瞬也沒有從“阿漫”臉上離開,唯恐錯過了她一絲一毫動靜。
哪怕是眼瞼顫動,他們便激動得不得了:“眼睛在動!”
護士長笑道:“是呢。”
他們推著病床走,兩邊看著薑漫長大的護士阿姨,醫生叔叔都笑著鼓起掌來。
“阿漫真爭氣呀!”
薑漫走在中間,聽著掌聲,伸手抹了把眼睛。
她看著病床上的自己,看著喜極而泣的爸爸媽媽,有些呆呆的。
“阿漫”醒了,一日比一日精神。
爸爸媽媽陪著她,兩個老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臉色也越發紅潤,媽媽頭發也黑了。
天氣好的時候,他們每日都推“阿漫”出去曬太陽。
“阿漫”是無憂無慮的十八歲少女。
她醒來,這個世界依然愛她。
她也愛爸爸媽媽。
薑漫關上家門,將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關了進去。
她抹了把眼睛,忽然明白夢到這一切意味著什麼。
可能這個世界自有屬於它的“薑漫”。
而她不屬於這裡了。
她腦海裡掠過一張陰鬱暴躁的臉。
她是屬於那個世界的。
她深吸口氣,心裡最後一塊石頭落地,開始向著來時的路跑去。不知道在這裡飄蕩這麼久,那個世界的她究竟怎麼了?
一想到林見鶴知道她出事的樣子,她就禁不住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