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桌上的酒和肉都一掃而淨,陳咬之才將視線投向對麵的人。
出乎意料,對麵人的目光並沒有想象中的輕佻,反而透著哀傷。
那哀傷並不濃厚,卻如綿延不斷的秋雨,細碎哀婉。
或許真如先哲所說,酒能讓敵人變成朋友。這一刻的陳咬之,難得先開口了。
“你今天這狀態,和你很不搭。”
杜康將自己蜷縮起來,露出帶點邪氣的笑意:“是嗎?那我和你搭不。”
陳咬之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不搭。”
杜康並沒有再說話,而是把臉埋了起來:“是啊,不搭。像我這一生活得這麼糟糕的人,就應該送到星際廢品站。”
杜康的聲音很低,像在自說自話。
陳咬之聽不清後麵的呢喃,但那遍布每一寸空氣裡的絕望,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陳咬之有些捉摸不透跟前的人。
在第一商會會長的身邊,實力應該頗為強大,長著過目即忘的臉,為人不算正經。按理說,具有這些特征的人,臉皮和內心應該都如銅牆鐵壁,難以攻破。
然而眼前半醉半醒的人,卻讓他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那包裹在每一個堅強性格裡,淡定表情下的脆弱和無助。
陳咬之忽的心軟了,拿過對方手裡還有餘量的紅酒瓶。
“人生就像釀紅酒,保不齊哪天會因為某個環節沒有掌控好,釀到了一桶壞酒。但大部分時候,每次開壇,總有驚喜和醇香。所以,永遠不要因為一件事,否定自己的人生。”陳咬之給對方灌幾口醒酒的心靈雞湯。
然而杜康好像真醉了,沒接到這幾口雞湯。那蜷縮的樣子,如同繈褓裡的嬰兒,惹人憐惜。
陳咬之沒說話,抱起成語君,走出品鑒室。
精挑細選了兩瓶紅酒,結完賬,陳咬之猶豫了一下,又走回品鑒室。
杜康依然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說不清的楚楚可憐感。
“有毛毯嗎?”陳咬之問一旁的店員。
店員搖頭。
陳咬之揉搓了成語君片刻,脫下身上的外套,上前,蓋在了杜康的身上。而後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門。
如果他轉身,他會看到沙發上那人在他轉身的時候已經坐起,目光深沉的凝視著他的背影。
陳咬之沒有搭乘公共交通,而是漫步回家。
微涼的空氣和晚風,讓身上單薄的陳咬之酒醒了三分。
剛才好像做了件有點多餘的好事。陳咬之自嘲道。
他這輩子見多了醉漢,平日裡光鮮亮麗,酒桌上三杯下肚,哭著喊著鬨著,懺悔的撒潑的打滾的都有。
然而永遠不要過度解讀他們內心脆弱、壓力巨大、人生艱苦之類,存粹是酒品不好而已。
都說喝完酒的人才是真實的人,其實不過是失去理性的人罷了。
陳咬之想,大約是杜康醉酒的眼神太迷離,他才會產生些不該有的憐惜。
收拾了一番房間,又打理了一下個人衛生,陳咬之坐在床上,打算把【身強力壯】都兌換出來。
支付了四千聯邦幣,兌換完剩下兩個額度的【身強力壯】,可能是酒精還未退卻,陳咬之忽而有一大膽的想法。
如果把成語融入到紅酒裡,結果會怎樣?
理智在線的陳咬之,是不會浪費一個珍貴的額度,去做一件成功率不高的嘗試的。然而這具身體抗酒性不強,連帶著陳咬之也有幾分頭暈目眩。
捧起一瓶剛買的紅酒,陳咬之將精神力刺探而入。
難以言說的舒適感,在陳咬之腦海裡綻放。如同春日裡的花香,夏日裡的清風。
這種感覺,妙不可言。比陳咬之喝過最完美的紅酒,還要讓人身心愉悅。
許久,陳咬之才想起,自己並不是來用精神力感受紅酒的。
陳咬之在腦海裡描繪成語【身強力壯】。
整個過程比昨天製作能量球長了一倍,依舊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華麗的效果。然而若有人觀察仔細,就會看見塞著木塞的紅酒瓶內,紅褐色液體微微蕩漾。
陳咬之也覺一陣睡意襲來,進入了夢想。
或許是生物鐘作祟,或許是自製力良好,陳咬之按時醒了過來。
想到昨夜做的一些不理智的事情,陳咬之再次自嘲了一聲。
昨夜也喝了幾口紅酒的成語君依然在和周公約會,軟趴趴攤在床尾,像團厚實的棕白色坐墊。
看著昨夜浪費了一個成語製作出來的紅酒,陳咬之有些哭笑不得。
是要直接喝了?還是帶去檢測店檢測一番?不會弄壞儀器吧。
隻帶瓶紅酒去檢測店,總顯得有些奇怪。陳咬之取出一顆空白能量球,拍了拍迷迷糊糊的成語君。
“我要兌換個成語。”
成語君迷迷糊糊中變回成語詞典的模樣,平日裡豐富的表情包封麵,此刻也安靜的顯示著《成語詞典》四個大字。
翻看半天,陳咬之決定還是再兌換一個【如虎生翼】。
倒不是為了穩妥起見之類的原因,存粹是因為其他成語的兌換條件都太奇怪,能夠用聯邦幣兌換的成語也價格昂貴,【如虎生翼】是最廉價的,隻需五百聯邦幣。
和半睡半醒的成語君兌換了成語,陳咬之重新製作了一顆能量球。而後左手提著球,右手提著酒,再把成語君往頭上一丟,漫步到最近的檢測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