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球。
打直球。
林月盈想,人的眼睛不會騙人,脈搏更不會。
她的試探有著意料之內的回應,按太陽穴,吃提子,她的手指壓著他的腦袋,擦過他的嘴唇,他並不是毫無感覺。
兄長在縱容著她的越界。
“我想和哥哥睡,”林月盈仰臉,“我不想一個人住酒店。”
秦既明沒有驚訝,大約不會有任何事情能令他驚訝。
她的兄長是一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認識的大多數人都稱讚他溫和,有禮貌。這種溫和也保持著適當分寸的距離感,儘管秦既明的一些下屬、或雇傭的人,會說他很好,平易近人,在為他做事時也都兢兢業業,絕不會有半點放鬆。
溫柔和強勢本身就不衝突。
就像如今,秦既明沒有推開她,沒有拒絕她。
他微微垂著眼,看林月盈,那表情和看她突然做什麼古怪、但也是人能做出的事情一樣,有些疑惑,卻又沒有過度的震驚。
換句話來講,如果林月盈現在倒立著吃香蕉,秦既明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態。
林月盈不喜歡他這樣,討厭他好像控製著一切,主導事態,她想令他失態。
她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偽裝,還是的確這樣想。
“月盈,”秦既明說,“你的意思是,今晚想睡在這裡?”
“是,”林月盈快速地說,“我很想你。”
話不能講太直白,也不可以太過遮掩。
她悄悄伸出自己安靜的、膽怯的觸角。
秦既明低頭,看沙發——
“我不要在沙發上睡,你也不要,”林月盈說,“我要你像小時候那樣,抱著我。”
秦既明忽然笑了,他沒有斥責林月盈的“膽大妄為”,也沒有試圖用“童言無忌”這樣的話語把她的請求試做一種玩笑。
他以正式的態度對待了林月盈的這一請求。
“好,”秦既明點頭,他的手腕還被林月盈握著,他的手掌心還貼著林月盈的臉,在她稍稍抬頭的時候,秦既明輕輕拍一拍她臉頰,“那你留下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
林月盈看著哥哥,她緊張了,盯著他眉毛中間門藏著的那一粒痣。
她忽然感覺自己和其他人也並無不同,她對兄長的了解也僅次於他想展露給她的那麵而已。
林月盈不知道秦既明在想什麼。
他究竟怎麼看待她說出的話?
她像做夢,秦既明示意她鬆開手。
手機響了。
秦既明拿起,仍舊是很溫和的語氣:“你好。”
是他的同事打來的,林月盈聽他們叫秦既明總監,說什麼合同什麼這個總那個總,什麼醉酒什麼住宿……林月盈統統聽不清,她看著哥哥,他沒什麼表情,說知道了,囑托他們要安排好,又讓他們早些休息,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含著笑的,實際上沒有笑,秦既明應當還在頭痛,自己抬手輕輕地按太陽穴,一圈,又一圈。
隻是聽語氣,完全想象不到他在頭痛,手機那段的人隻會感覺上司現在心情應該很好,感覺上司對他很親切。
他們看到的東西,都是秦既明想要讓他們看到的。
她也一樣。
打完電話,秦既明略頓了頓,大約是酒精令他此刻行動遲緩,他稍微反應一刻鐘,才側臉,看林月盈。
秦既明問:“洗過澡了?”
當然。
不僅洗過澡、還擦了一遍身體乳噴了淡香水的林月盈半躺在床上,已經開過夜床了,她沒有亂動,隻抱著膝蓋坐著,聽嘩嘩啦啦的水聲。
水聲停了。
燈光還是酒店侍應生調節好的,柔和,不刺眼,林月盈在這樣的燈光下看著自己的腳指甲,這次不是成熟車厘子的顏色,而是淡淡、柔和的裸色,貼著小小的、精巧的鑽,溫柔的光。
秦既明上床了。
他就躺在林月盈旁側,穿著自帶的睡衣,長袖長褲。
林月盈知道他一直有這樣的習慣,行李箱中永遠裝著自己的長袖睡衣。
林月盈沒有,她穿著酒店裡提供的浴衣,這種衣服不適合入睡時穿著,倘若脫下,裡麵隻有一個小吊帶。
她緊張到快要發瘋了。
床很大,寬兩米五,秦既明往自己腰下墊一個枕頭,坐在她旁邊。林月盈看到秦既明交疊的雙手,他隨意地放在大腿上,側臉看她。
“我都快想不起上次你和我睡一起是什麼時候了,”秦既明說,“那時候你才八歲。”
林月盈說:“怎麼忽然提這個?”
“睡前故事,”秦既明微笑,“還記得嗎,你之前最喜歡聽睡前故事,每晚睡覺前,都纏著我,要我給你講。每天一個不重樣,愁得我啊,路上看到點兒什麼都要記得,免得晚上講不出故事令你失望。”
林月盈說:“我現在已經長成不需要睡前故事的年齡了。”
“是,但我總覺得你還這麼大,”秦既明的手在虛空中虛虛一比劃,閉一閉眼,大約是在思考她那時候的模樣,“還會纏著我要睡前故事。”
林月盈說:“我現在也想,想往後幾十年,你每天晚上都給我講。”
秦既明失笑:“彆說蠢話。”
林月盈說:“你知道我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