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盈無動於衷。
她很少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也不是一個喜歡睡懶覺的人。人在生氣的情況下會選擇更為叛逆的一條路——就像現在的她,也選擇了叛逆地不去回應兄長,任由他如何開口,她隻當沒有聽見,一動不動地躺著。
秦既明就坐在她的床邊。
這種超過了兄妹界限的行為,在爭吵時顯得無足輕重。林月盈保持了緘默,沒有跳起來斥責兄長、做更激烈的反抗,她沒有想過秦既明會真的做出超過兄妹界限的事情,因而仍舊保持著蜷縮的姿態,不聲不響,不言不語。
秦既明伸出手,如小時候無數次做過的那般,用溫厚的掌背仔細摩挲妹妹的臉頰。
“月盈,”秦既明叫她的名字,低頭看像醉酒海棠花般側躺的妹妹,“我聽說了一些事。”
林月盈將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裡,甕聲甕氣,並不是很想同兄長溝通:“不要打擾我睡覺。”
“昨天你承認關係很好的那個男同學,”秦既明說,“家庭條件的確算不上好,聽說他父母聽不到東西,也不會說話,住的位置也差,在不富裕的一個小城鎮。過去一趟,出了高鐵站還要乘坐大巴車,再坐小三輪車或者搭順路的農用車。”
林月盈說:“你是想讓我憶苦思甜嗎?”
“不,”秦既明微笑著搖頭,“我不忍心讓你去那個地方生活,月盈。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的這位男同學,今時今日能和你坐在同一個教室中學習,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林月盈迷茫了。
她不知道兄長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換句話說,現在的林月盈完全搞不懂秦既明在說什麼。她以為,以哥哥對李雁青的敵意,現在的兄長會對她仔細闡明對方的“惡劣處”。
但沒有。
秦既明溫和地向妹妹一條一條地詳細分析,不是在“揭露”李雁青的肮臟,而是告知他的不易。
“他就讀的小學和初中,教育水平都很一般,或許我這樣講,你沒有具體的概念,”秦既明說,“那我詳細解釋一下吧,月盈。教育水平一般的意思是,他在小學階段隻接受過語文和數學這兩門科目的學習,而且,學校的大部分老師沒有大學的文憑;他所在的初中,每年隻有不到五個人能順利考上普通高中,而他是那所中學裡、近三年來唯一一個能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
林月盈隱約有了一些印象。
秦既明說得沒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在很長時間裡,都不了解“貧窮”的真正含義。
貧窮不是隻能吃壞掉、打折的櫻桃,不是沒辦法穿漂亮的新衣服,也不是生活降級。
而是,真正的連生活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是天生就背負著沉重的石頭,和輕鬆的同齡人要走完同一段路。
李雁青就是那個赤著腳、用麻繩拖拉兩塊兒巨石的人。
秦既明說:“我承認他的確聰明,不然也不至於讓你的眼光停留在他身上——月盈,你眼光高,能讓你入眼的家夥,的確都有些天賦。”
林月盈不吭聲。
“我想和你談一談李雁青家中的具體生活,”秦既明平靜地說,“每日去買打折的菜,李雁青的鞋子破了,買一雙商場中打折後一百元的鞋子,都會被父母心疼地責罵一整晚。他的節儉刻在骨子裡,不浪費,也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所有昂貴奢侈的東西都沒有必要。你若順手買一條漂亮的項鏈,在李雁青眼中,你為這樣高的品牌溢價買單,真是一個傻子。”
林月盈說:“消費觀不同而已。”
“的確,消費觀不同,我沒有指責他的意思,隻是詳細地告訴你,他的內心看法,”秦既明笑著捏一捏妹妹的臉頰,“我隻想告訴你,他很不容易。”
林月盈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轉過臉,與秦既明對視。
“他在向我們的公司求職,”秦既明說,“如果能成功,他在接下來的一個暑假能獲得一筆不錯的薪水,足夠讓他不再為下個學期的生活費發愁。”
“但現在,這件事掌握在你的手裡,”秦既明慢條斯理地用指腹揉著妹妹的臉頰,“我願意相信你和他沒有什麼,坦白來說,我也不能容忍你們有什麼。”
林月盈急促地說:“你什麼意思?”
“我要你,”秦既明低頭看她,“或者說,我想讓你繼續需要我。”
話音剛落,他抬手,手指捧著妹妹的臉,將她從被子中半拖起,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來得猝不及防。
林月盈被兄長如此熱切的行為嚇到了,她連驚呼都做不到,立刻抬手,想要推開哥哥,沒有任何用處,秦既明抱她很近,他已經洗過澡,漱過口,唇齒間都是清雅的茶香。林月盈剛從睡夢中醒來不足十分鐘,就要被他吻到仿佛連靈魂也一並丟失。大口大口喘著氣,瀕臨缺氧的邊緣,秦既明才鬆開手,他的嘴唇被反抗的林月盈咬破,也毫不在意,額頭抵著妹妹的額頭,雙手捧著她的臉,嘴唇上的血還在緩慢地彙聚。
“月盈,”秦既明叫她,“看著我。”
林月盈麵色微慍,她說:“你已經拒絕過我了,我也不打算再愛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反悔,”秦既明說,“我在為之前的事情反悔,祈求妹妹重新給我一個機會。”
林月盈說:“你現在完全看不出是反悔的樣子。”
“嗯,”秦既明說,“餓了嗎?桌上有牛奶,先喝一些。”
林月盈下意識看了眼,她並沒有看到那杯奶,而是看到了明晃晃的手銬。
她一愣。
“喝完後,自己戴上它,”秦既明溫和地說,“然後躺下來,說你愛我,說你永遠都不會離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