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擠滿了前來吊唁的鄰裡宗親,看著她指指點點。
二郎媳婦小謝氏,手裡拿著辛夷昨晚為三念熬藥的那個藥罐,一張臉蹭了幾道煙灰,更顯惡毒。
“娘,你同她囉嗦什麼?趕緊把這賤人抓去見官。”
辛夷明朗地笑了笑,撐著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將驢子拴在院裡的樹上,慢吞吞地走過來,抱臂相對,不甚在意地看著劉氏。
“不用繞彎子。直說吧,又想搞什麼花樣?”
劉氏破天荒地沒有開口罵人,而是歪著嘴支使小謝氏。
“二郎媳婦,你來告訴宗親長輩,這個下賤婦人做了什麼惡事。”
小謝氏在張家的地位,全靠對劉氏溜須拍馬。她對劉氏向來是極儘的奉承,沒少乾欺負大嫂和弟媳的事。
聞言,她舉高藥罐,大聲道:
“諸位宗親長輩,你們看看藥罐裡有什麼?”
“哎呀,那是豬母耳。”
“豬母耳?劇毒呀。”
村裡人都知道豬母耳有劇毒,絕不會輕易入口,辛夷將它熬在三念的藥罐裡,能安什麼好心?
“好歹毒的後娘!”
“老天爺,這是下毒殺人啦——”
乍一聽“豬母耳”的時候,辛夷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直到小謝氏從藥罐裡拎出一串商陸,她才明白怎麼回事。
三念昨晚的藥,是辛夷親自熬的,她當然清楚裡麵沒有商陸。不過,商陸已經熬熟,與藥渣混為一體,她現在申辯說不是她放進去的,誰會相信?
“你這毒婦,三郎走了,你要改嫁我家都依了你,你卻連他的孩子都不放過……可憐我的三寶還那麼小,就要被你這狠心的後娘害死了……”
劉氏演技精湛,說著竟推開門趴在三念的床前嗚咽嗚咽地哭了起來。
“三寶啊,我的孫……你怎地這麼命苦啊。”
床上的小三念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音。
宗親長輩一看這情況,群情激憤。
“怪道這殺千刀的會好心地熬藥,還徹夜在床前伺候,原來是不安好心。”
“賊婦可惡,一把火燒死她算了。”
“拉她去見官!治她的罪,砍她的頭……”
吼雜聲此起彼伏。
張正祥從外院進來,人沒到,吼聲先到,“鬨什麼?丟人現眼,不知道曾大人來給三郎上香麼?”
人群驀地安靜,分到兩側。
張正祥帶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從中穿過。
“這是開封府曾大人。你們何事要報官啊?”
劉氏撒潑哭訴,“大人啦,你快來看啊,我這惡毒的三兒媳婦,要毒死我的小孫女哩……”
哭哭啼啼,鬨鬨吼吼,辛夷看得有趣。
張巡雖然出身寒微,可在京中人緣甚好。尤其昨夜傅九衢來過之後,今兒天一亮,張家門口的車馬那是來了一茬接一茬,全是來燒香祭奠張巡的官紳……
因此,即便進來的不是這個開封府的曾大人,也會是彆的什麼官大人。
辛夷明白了,這是一個局。
張家人早早就把三個孩子“丟”到後罩房裡來居住。那麼,在張巡治喪期間,人人都會瞧到她是一個多麼惡毒的後娘。
這樣一來,豬母草出現,她百口莫辯。
不敢得罪傅九衢,就用這種法子來整她?
衙門開到家裡來了,好手段。
曾欽達今兒來張家不是為了辦公案,可事情落到了麵前,他又不能不理會,於是雙手往後一背,清了清嗓子,沉聲喝道。
“好一個歹毒婦人!真當我大宋律法是擺設不成?”
辛夷漫不經心的笑,“這位大人,您要是想在張家開設公堂,還煩請您,先自報家門。”
曾欽達愣了一下。
但凡草民見官,無一不緊張畏懼,這小娘子倒是大膽?可她說得,又好似沒錯。
曾欽達哼聲,“本官專管勾使院諸案公事。”
在宋代,官和職是分開的,稱為“寄?”和“差譴”。簡單的說,就是頭銜和乾的活兒可能不是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