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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塔的火,整整燒了一個時辰才滅掉。
令人意外的是,雷擊再逢大火,八角塔的整體結構仍未倒塌,一座殘垣立於風雪,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在苦痛地俯瞰大地。
傅九衢和曹翊一前一後走入滿地灰燼的塔殿。
一根斷裂的殘梁倒下,塵煙撲鼻。
傅九衢抬袖拂了拂,望向曹翊。
“這麼說,你也收到了密信?”
曹翊點點頭,從懷裡掏出那一封密信來遞給他。
傅九衢撩撩眼尾,一笑。
皇城司一向讓人忌憚,曹翊卻不避他?
密信上的字體,形體方正,筆畫平直,是類似朝廷印刷的楷書,和傅九衢收到的一模一樣。
但書信的內容卻不儘相同。
除了汴宮行幫和藥王塔,還特地說明,該行幫勾結朝廷命官炮製了水鬼案,以鬼怪傳聞呼應“蓬星現世”,水鬼案隻是引子,最終目的是禍害大宋社稷。
曹翊的信裡,暗指那人是張堯卓……
傅九衢將信遞還。
“兩封信係同一人筆跡。”
“是。”
“不知張堯卓收到的信,又是什麼內容。”
“重樓認為張堯卓也因收到密信而來?”
傅九衢似笑非笑,“不然呢?”
曹翊溫聲道:“你就沒有懷疑過,此事是張堯卓的陰謀?若兩封信都出自他手,目的便是引你我前來。你想想今日情形,稍有不慎,葬身火海的便是你我。”
傅九衢知道張曹兩家的恩怨,聞言抬起蒼白修長的手,低頭理了理袖子,慢條斯理地道:
“張堯卓沒那個狗膽。”
曹翊:“未必。”
如今的張貴妃深得帝王寵愛,連追封三代這種遠超皇後的恩賜都有了,雞犬升天的張堯卓,為扳倒阻擋他的政敵,又有什麼不敢的?
這些年曹皇後確實受了不少委屈。
傅九衢笑了一下。
“官家被窩裡的事,你我都乾涉不了。與其為此憤憤不平,不如想想,如何在官家麵前解釋你今日出現在藥王塔?張堯卓是請旨而來,你卻沒有任何理由……”
皇城司和開封府都可以來查案。
殿前司卻沒有這個職能。
即便皇帝不懷疑曹翊勾結“水鬼”禍
害朝廷,也難免因他私下調兵對付張堯卓,乾擾開封府辦案而生出嫌隙。
到時候,張堯卓再挑拔一下,說他傾軋朝臣,鏟除異己也不無可能。
不料,曹翊似乎早已想好,不甚在意地笑開。
“我就說為辛夷而來。”
直呼閨名?
傅九衢冷目一眯。
未及開口,塔外傳來駿馬的長嘶聲。
風雨中,遠遠跑來一人。
“郡王、郡王啊!人呢?”
那是一個年近七旬的老者,頭上,肩上、身上披的氅子,滿是未化的雪,一張老臉凍得通紅,正是周道子。
“陳儲聖人在哪裡?”
傅九衢看一眼燒得焦黑的塔殿。
“正在尋屍。”
周道子愣了愣,突地掩麵。
“來晚了,晚了呀。”
曹翊問:“周老和陳儲聖也有情誼?”
周道子搖了搖頭,“情誼倒也談不上,多年前因見解不同,還有好一番爭執。老夫隻是可惜,唉!”
他一歎,“二位有所不知,陳儲聖曾將畢生所學和多年整理的傳世醫方編撰成冊,這下是真的缺失了呀……”
“郡王。”段隋從殘垣灰燼中走過來,抹了抹臉,大聲喊。
“找到陳儲聖了!”
傅九衢和曹翊對視一眼,大步走在前麵。
然而,縱身跳入火海的陳儲聖,已是一具焦屍。
麵目全非的一個人,要如何證明他的身份?陳儲聖當年死於大火,官家可是知情的。
曹翊:“怪不得張堯卓有恃無恐!”
傅九衢眯起眼,涼涼一笑。
“把他拉開。”
段隋應了一聲,彎下腰用力扳開陳儲聖蜷縮的身子和抱緊的雙臂……
半個破舊的二胡露了出來。
因被陳儲聖護在懷中,尚未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