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囚車裡的辛夷看得清清楚楚。
她原本以為傅九衢不會為了六十二個板子前來相救,沒有想到,他不僅出手救了,還用了這麼“賤”的法子……
那個瞎子老頭,如無意外,肯定是傅九衢的安排。
傅九衢打的什麼算盤,辛夷能猜出一二。
可這樣,她就能逃脫刑罰嗎?不能。
不要說那瞎子老頭與張堯卓無關,即使有關,依張貴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及他權知開封府的身份,這事就沒這麼簡單了事……
也許最後的結果,廣陵郡王出了一口惡氣,小懲大誡,自罰三杯,然後皇帝老兒一怒之下,殺她開刀祭天?
“你倒是不慌不亂?”
一聲嗤笑響過耳邊,辛夷側頭看去,廣陵郡王正意態閒閒地手執僵繩,站在囚車邊斜眼睨她。
“郡王實在人。”辛夷哂笑,“搞這麼大陣勢,是來送我出殯啊?”
傅九衢愣了愣。
不知是被辛夷的哪個字觸動了,他愉悅地大笑。
“張氏辛夷,你真是個妙人。”
“過獎了過獎了!”
從小嫂到小張氏,到這個古怪的稱呼,辛夷覺得傅九衢當真有點病。
看他笑得這麼開懷,辛夷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這場鬨劇,郡王準備怎樣收場?”
傅九衢見她神色不快,那張小臉兒在牢裡也被折騰得憔悴不堪,他眼梢撩撩,笑容愈發自在,渾身舒坦。
“我怎麼知道?收場的人還沒到。”
這是什麼奇葩的邏輯?
辛夷吸口氣,正要追問,喧鬨的大街上便傳來小黃門扯著嗓子的獨特吆喝聲。
“官家到!”
辛夷一怔,頭皮發麻——
“這就是郡王所說,來收場的人?”
傅九衢靜靜地嗯一聲,看著不遠處帝王車駕上的明黃華蓋,勾了勾唇,“也許是殺頭的人。”
辛夷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傅九衢那張淡定如常的臉,眸底有一閃而過的光。
“郡王其實不必如此。張巡死了,沒有人會怪罪你。”
傅九衢淡淡一笑,一雙劍眉微微上揚。
“你不懂。”
“……”
辛夷無言以對,也沒有機會再應對。
“官家。官家救救微臣,官家救命呀!”張堯卓呼天搶地地哭嚎著往前爬去,一個官員模樣的男子跟著上前,低垂著頭拜見官家,說明禦街上發生的事情。
“臣認為這是一個誤會,不,巧合……”
那人的聲音若有似無的傳來,攪亂了辛夷的思維。
趙官家的車駕就停在前方。
烈陽當空,明黃的顏色讓禦街上光芒大熾。可到底是臘月的天,辛夷穿得又少,脫了那一件狐氅的她,即使站在日頭下,仍是止不住渾身泛冷。
她見到皇帝了,宋仁宗趙禎。
以前在策劃組時,他們曾戲謔,要知道宋仁宗的性格究竟如何,得看打開的是哪部電視劇,是《包青天》還是《少年包青天》,如今,這虛幻和現實各自參半的感覺,令辛夷有些混沌……
明黃簾下,趙禎的視線朝這邊看了過來。
“重樓上前回話。”
這時候張堯卓已經屁滾尿流地跪到了趙官家的麵前,哭訴羞辱,而囚車自帶穢氣,皇帝自然是不會靠近,尚有一段距離。
傅九衢聞言上前兩步,叩拜。
“微臣見過陛下。”
陛下這種更為正式的稱呼,一般在上朝或是會談重要事件的時候才會使用,趙禎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為何不近前來?”
傅九衢抬頭,“臣有錯。”
趙禎哼聲,氣得笑了起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這又是何苦?”
傅九衢沉聲道:“行遠臨行托付,重樓萬死不辭。”
趙官家坐在帝輦上,看著這個看著長大也是從小疼愛到大的外甥,濃眉緩緩皺了起來。
“為了一個小娘子,你將朕的話當著耳邊風,是當真以為朕不敢辦你嗎?”
“臣不敢。”傅九衢不抬頭,聲音清越,“陛下如何處置臣,臣都不敢有異議,但求放過張小娘子。”
從小到大,傅九衢桀驁不羈,骨子裡傲冷狂妄,從不肯求人。
趙官家眼中閃過一抹冷光,很快便隱沒在深沉的笑容裡。
“如果朕一定要殺她呢?”
傅九衢慢慢直起身,橫劍擋在辛夷的麵前,“要殺她,先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