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上寒風凜冽。
辛夷那一口老血吐出來,震住了廣陵郡王和曹大人,也令官船上所有人肅然起敬。
若非她舉起巨石,讓行刺的民眾心服口服心生懼意,那一場血腥殺戮下來,不知多少人要命喪黃泉。
是她以血肉之軀平息了一場乾戈。
辛夷知道自己力氣大,但這一具身子年歲卻不大,究竟當如何運用,又到底能承受多大的重量,她心裡其實也沒個數,一路奔波過來,本就心急如焚有點上火,再拚儘全力舉起巨石大傷元氣,一時血液逆竄上湧,為了唬人又強忍許久。
看到曹翊帶著禁軍而來,繃緊那根弦驀然一鬆,吐血後隻覺得眼前有金星飛舞,很快便頭昏目眩,不支倒下,全然不知形勢會如何改變。
官船靠岸。
傅九衢抱了辛夷許久,一路從船上抱到等候的車駕,吩咐隨從。
“快馬通知周道子,我馬上帶人去藥鋪。”
“是!”段隋應聲,躍上馬背,轉瞬便消失在碼頭。
傅九衢看著懷裡的女子,心頭無端湧上一絲澀意。
“如今可知道難受了?”
他冷哼一聲,拂開辛夷額頭的亂發,“說你力氣大,你便得意忘形。壓艙石也敢舉,當真是不知厲害。”
這時的辛夷並不是全然沒有意識,隻是耳窩裡仿佛有蟲子在爬,胸前如壓巨石,惡心想吐,沒有精力去聽他說什麼,昏沉沉如若忘我。
“有本王在,何須你來逞強?”傅九衢雙眼幽冷,不知是氣還是惱,說著竟有些咬牙切齒,手指重重點在她的額頭上,像是恨不得將她戳醒。
“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懷裡的小娘子身子軟綿綿的,並不像平常那般會罵會嗔,眼皮都沒有開合一下,整個人癱在那裡,任由傅九衢訓斥。
若不是尚有呼吸,如同一具死屍。
傅九衢訓完了,歎口氣,莫名地心軟。
他摟住小娘子綿軟的身子,情不自禁地緊了緊胳膊,歎息地闔上眼。
“你千萬彆死。你若死了,我如何交代……”
他沒有說向誰交代,但奇怪而牽強的理由,讓旁側的孫懷有一種扇醒他的衝動……
“爺。”孫懷輕咳,笑著捏了捏癢癢的手指頭,“小娘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傅九衢冷冷看著他,“你來吐一口血給我看看?”
孫懷:“……”
安慰人的話都聽不出來了麼?
血是說吐就能吐的?
孫懷苦巴巴地訕笑兩聲,然後,雙目驚訝地看到自家主子低下頭,注視著辛夷,湊近她的耳畔,低低說了一句什麼,就惡狠狠罵人。
“你要敢死,閻王殿裡也給你扒出來!”
孫懷:“……”
辛夷什麼都聽不見,在馬車的顛簸裡意識遊離。
煙雨蒙蒙,汴京城籠罩在雨霧裡,馬車徐徐靠近辛夷藥鋪。
藥鋪的門口,周道子、安娘子、良人、湘靈等人齊齊等候著。安娘子撐著傘,等馬車一停便衝了過去。孫懷趕緊打開簾子,傅九衢抱著辛夷彎腰走下了馬車。
“哎呀是廣陵郡王,他懷裡的人不是辛夷坊的老板娘嗎?”
“是他是他……阿母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快來看。”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抱進去了,抱進去的。”
“廣陵郡王?”
“那個是藥鋪的老板娘?老天爺呀!”
馬行街兩側擠滿了圍觀的民眾。
李大嘴踮著腳站在人群裡,看廣陵郡王抱著辛夷快步邁入藥鋪的門檻,左邊說幾句,右邊說幾句,一臉春風得意地笑。
“我早就說過他倆有私情嘛,你們還不肯相信,說什麼廣陵郡王怎會看中一個開藥鋪的小娘子,哼,現在信了嗎?我李大娘的嘴巴裡什麼時候傳出過假話?”
風言風語傳播的速度,堪比瘟疫。
而此刻的藥鋪裡,周道子正在為辛夷診脈。傅九衢站在病邊,一雙眼如若染血,看得他身子發麻,仿佛被人扼住了天靈蓋,好端端一句話,愣是吭哧吭哧好幾下,才說出來。
“小娘子身子嬌弱,雖有神力卻也承受不住壓艙石之重,力竭而乏,氣虛血溢……老夫以為,恐有,有內腑受損。若非郡王及時喂食護心丸延命,怕是已然心脈破裂,七竅流血而亡……”
傅九衢冷冷盯住他,“能不能治?”
“這……”周道子眉頭擰起,“這是內傷,養勝於療。須得小心將養一些日子,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