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低低一笑,靠近一些,用隻有他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
“你為何會如此肯定?”
他懷疑辛夷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辛夷心下了然,微撩眉眼,“我是大夫。”
傅九衢低頭,盯著她平淡帶笑的臉,半晌才從喉頭逸出一絲笑。
“如此說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辛夷微微欠身,“我並無此意。郡王大晚上路過這裡還不忘提醒我危險,我心裡十分感激。”
她平視傅九衢,遲疑一下又道:“不過我有些好奇,若貴妃真的不醒,官家難道會因此遷怒於我不成?我看官家也不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呀,郡王是在擔心什麼?”
傅九衢靜靜立著,似乎並不願意說自己母舅的半句不好,但眼裡卻有一抹難以察覺的暗芒流露出來。
“即便他無意遷怒,也怕有心人挑撥。”
辛夷看著他幽深一片的眼眸,淡淡勾唇。
“容我問一句不該問的話,親蠶禮上放豬挑釁的,到底是誰?”
“你沒聽說麼?”
“宮裡都在傳是曹大姑娘,我怎麼覺得不太可信?”
傅九衢挑了挑眉,“你認為不是她?”
辛夷搖頭,“她怨恨我,但不至於不分場合破壞她姑姑的親蠶禮。若她連這一點大局觀都沒有,那曹家恐怕也容不得她了。”
傅九衢眉梢微揚,“你是第一個為她說話的人。”
“……”
辛夷就事論事而已,本就不屑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尤其對方還是曹漪蘭,未來的郡王妃。她覺得在傅九衢麵前提起她已是十分不禮貌,當即便後退一步。
“今日多虧郡王照顧三念,我忙來忙去也沒有顧得上她。等此間事了,我再好好向郡王致謝。”
“你要如何謝我?”傅九衢目光深深,把辛夷問住了。
她那句原本就是客氣話,一般人都不會當真的。
“郡王……”她想說什麼,話未出口,又忍俊不禁,“我能回報郡王的地方,無非是好好鑽研醫道,替郡王診病。彆的,想要報答,也有心無力。”
她站在離傅九衢好幾步遠的地方,微垂著眼,好似不想與他有目光的交集。
傅九衢眉頭一皺,十分不喜歡這樣的疏離。
“你怕我?”
“沒有。”
“那我是洪水猛獸不成?走近些說話!”
辛夷飛快抬眼,做賊似的心慌。
“郡王,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恐會惹人閒話。”
傅九衢目光森然,慢慢走到她的麵前,停下。
“你很不願意與我有所牽絆?和我有私情,就讓你如此害怕,如此不喜?”
“……”
私情這兩個字,第一次從傅九衢的嘴裡說出來,辛夷聽得有些難為情,一時麵熱心跳,一句話回得又快又急。
“那是當然。郡王是貴人,自然不怕彆人說三道四。可是我一介平民,最怕的便是這種軟刀子……唾沫星子是會殺死人的,我雖比曹大姑娘皮糙肉厚一些,但若長此以往,恐怕也經不住幾回了……”
傅九衢眉目微冷。
盯住她,一瞬不瞬地盯住。
久得仿佛忘了挪開眼神。
辛夷心跳得很快,微微一笑,再次朝傅九衢施了一禮。
“我去忙了。更深露重,郡王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傅九衢沒有說話,又或是嗯了一聲。
辛夷腳步微頓片刻,慢慢地與他擦肩而過,走向傅九衢背後那一條長長的甬道。
傅九衢沒有轉身,也沒有動彈,四周安靜得一點風都沒有,辛夷覺得自己的大腦裡有短暫的空白,好似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支配著她的腳步,走得很慢很慢……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以為傅九衢已然遠去了,回神才發現,他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風氅袂袂,腳步徐徐。
與她保持著該有的距離,但又沒有離她太遠。
傅九衢這是在做什麼?
怕她有危險,特地來保護她嗎?
辛夷心跳莫名地快了起來,胸腔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心裡突然湧起的那一股歡喜像脫韁的野馬似的頂在喉頭,讓她耳朵發熱,臉頰滾燙,連腳步都奇異地輕快起來。
但這邊宮人眾多,來去都會有人注意,她不想招惹是非,更不敢回頭詢問傅九衢,當即加快了腳步,三兩步便邁入殿門,像有鬼在追一般。
不消片刻,背後傳來一個內侍的聲音。
“見過廣陵郡王。”
“官家歇了嗎?”
“官家在裡間等著您。”
“嗯。”
辛夷繃緊的神經猛地鬆開,回頭看一眼,隻見到傅九衢的一角氅子,臉紅得幾乎要燒起來。
呸!
自作多情了。
人家真的隻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