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有點明白了,“你想留在我這裡?”
胡曼這才抿住嘴唇,一邊掉眼淚,一邊點頭。
這是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的真臘女子,辛夷當初救她是出於醫者本分,如今胡曼懷著身孕無處投親,她仍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多個人多雙筷子。安娘子——”辛夷側目看過去,微微一笑,“帶她進去梳妝吧,我等下為她問個脈。”
安娘子也曾流落民間,對胡曼滿是同情,上前便扶著她往裡走。
胡曼邊走邊回頭,仍在看著辛夷掉淚。
辛夷當時不知道自己都收留她了,她為什麼沒有露出半點開心,眼淚反而越下越多。
晚上傅九衢下值過來,她這才從傅九衢嘴裡知道,杜仲卿死了。
官家沒有治他的罪。
赦免的口諭下來,杜仲卿便在監舍裡自儘了。
辛夷許久沒有說話。
就像看了一場悲劇電影,憋著一股鬱氣,卻找不到始作俑者發泄。
她望了傅九衢許久,“杜仲卿當真是自儘的嗎?”
傅九衢眉心間蹙緊,點點頭,“是。”
“為何?”辛夷不解地問:“官家都赦免他了,為何還要死?”
傅九衢搖頭,“他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胡曼知道嗎?”
“嗯。”
辛夷眼裡再次浮現出胡曼給她磕頭,想要保住孩子時的那一雙眼睛,也想起了當初坐在她的藥鋪門口耍賴不走,隻為聞一口篤耨香的那個天才製香師……
這天晚上的月色很是明亮,如一個皎皎銀鉤掛在樹梢上。
辛夷和傅九衢坐在種了辣椒的院子裡頭,聞著艾草和蒲葉的香味兒,說著香料案的閒事,三小隻在旁邊轉了轉去,不時嘰嘰喳喳……
月不圓,人圓。
隔壁老杜家院子的老槐樹下,坐著滿臉是淚的胡曼。
明月照不見胡曼的臉,卻照得到辛夷矛盾的心情。
杜仲卿殺了人,犯了法,以死謝罪是應當的,可想到逍遙法外的另一些人,她內心不免五味雜陳。
“茶涼了。”傅九衢突然出聲。
辛夷的情緒被他打斷,抬頭看一眼,示意湘靈。
“去爐子上提一壺新燒的水來。”
湘靈應一聲,轉身離去。
辛夷挪開眼睛,想要再次捕捉胡曼的身影,卻聽傅九衢輕聲一笑。
“如此良辰美景,怎麼不賦詩了?”
辛夷呃一聲,“我哪裡會賦什麼詩啊?”
傅九衢眼眸深邃,“你會的。十一妹。”
一聲舊日稱呼,瞬間將辛夷拉回到記憶裡,那一夜他們同去壽州,漕船夜話,那晚的月亮也如今晚這樣的明亮。
她用蘇軾的“公子隻應見畫,並非塵土中人”來調侃傅九衢,傅九衢則嘲笑她用顧況的短歌行來欺騙段隋……
那時的他們,針鋒相對,遠不如現在這般和諧。
那時的他們,一口一句九哥十一妹,又十分親密無間。
“馬上就端午了。怎麼轉眼間,就過去這樣久了?”
“嗯。”傅九衢眉眼如畫,笑意淺淺:“比九哥的九還要久。十一妹,為了長長久久天長地久,你往後便喚我九哥吧?”
“噗!”辛夷終於笑出聲來,咯咯脆響。
這一笑,才發現傅九衢眼窩生暖,好似鬆了一口氣。
原來他故意逗她,是另一種形式的安慰。
公子隻應見畫,並非塵土中人。這一句,恰如月夜裡溫暖的傅九衢。
值得擁有。
------題外話------
三更奉上,晚安啊~~
傅九衢:今天沒有小劇場嗎?我戲服都換上了,不讓上場?
三寶:還有我,還有我,今天我也沒有上場。
辛夷:……三念,看看你,怎麼把你傅叔都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