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巡並不好受。
昨日看不起的小娘子,如今高攀不起,這讓他心窩子裡就像燒著一團烈火,無法撲滅……
這些日子,他想儘了各種辦法,軟的,硬的都用了,甚至求到了傅九衢的麵前,讓他替自己美言幾句,通通都不管用……
辛夷軟硬不吃,完全視他如空氣。
倒是那個大理的女世子,成日裡花蝴蝶似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以前張巡看她亦是眉清目秀,尤其有救命之恩,更有好感,可如今也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段雲越是糾纏他,張巡越是逃避,越是不想麵對她,甚至隱隱有了厭惡之心……
就像對曾經的張小娘子。
~
午後的殿前司,躁熱萬分。
張巡正躺在內堂的官帽椅上小憩,一個禁軍急匆匆進來稟報。
“張都虞候……”
他見張巡滿臉青黑,尷尬地一笑,“段世子又來了,找您的。”
張巡眉頭緊皺,突然厭惡之極,一巴掌重重拍在腦門上,不耐煩地擺擺手。
“讓她滾——”
“這……”那禁軍變了臉色。
張巡抿嘴,知道自己說岔了嘴,趕緊收回話來。
“就說我不在。剛剛下值走了……去了我媳婦那裡。”
那禁軍深深看他一眼,“是。”
張巡憋著一口氣,等那人轉身離去,突地咬牙,一腳踹在凳子上,發出哐當的一聲。
“這是怎麼了?”曹翊的聲音輕飄飄地聲音傳進來,緩慢的腳步像是踩在張巡的心裡,一下比一下沉重。
張巡抬眼看他,收住失態的表情,老老實實地拱手。
“大人。”
曹翊一身迷樓灰袍,如淡雨輕霧一般走近,溫和地微笑。
“張都虞候若得空閒,不如隨我去喝上一杯,以解愁乏?”
張巡微微一怔,“屬下的榮幸。”
在這次回京以前,張巡和曹翊並不十分親近,這個國舅爺在張巡的心裡有些遠山闊天的疏離感,並不那麼容易與人交心,更不曾請他小斟,如此相邀,張巡無從拒絕。
~
錦莊瓦子。
絲竹溫軟悅耳,買醉的公子,嬌媚的藝伎,熱鬨非凡。
這是一片不與人間相同的迷醉天地。
張巡為曹翊斟酒,端起來便是恭敬地一笑:“屬下敬曹大人。”
曹翊莞爾,雲淡風輕地與他碰杯,抬袖輕抿,“請。”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小飲小酌,曹翊情緒不明,張巡更是搞不清他的目的。
幾杯酒下肚,張巡終於鼓起勇氣相問。
“不知曹大人叫屬下前來,可是有要事相告?”
曹翊道:“並無。”
張巡皺眉,心下更是生疑,“那……屬下便有些惶恐了。”
曹翊想了想,微微一笑,“回京就職,感受如何?”
張巡道:“和以前沒有不同。一應照舊。”
曹翊問:“可還適應?”
張巡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適應的……多謝大人關懷。”
“那就好。”曹翊不動聲色地垂下眸子,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儘,突地長長歎氣,“張都虞候不必緊張。我找你喝酒,僅是喝酒。”
張巡應聲:“是。”
曹翊慢慢斟酒,看著瑩潤的杯壁被酒液浸下,淡淡地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與人言隻二三。張都虞候有煩心事,我也有罷了。”
張巡嗯一聲,眉頭緊鎖,長聲而歎,“屬下被家事所累,頭痛至極。”
曹翊慢慢撩看他一眼,勾唇笑開,“恕我直言,天地為棋人為走卒,你我皆是俗人,該低頭時,就低頭。”
“低頭?”張巡不解地看他。
曹翊見他喝得紅光滿臉,雙眼瞪大,幽幽一歎。
“人力不達,儘力便可。情至深又如何,無非春秋一夢。放手是成全他人,也是成全自己。段世子是個性情中人,待張都虞候至情至性,一個舊時意,一個眼前人,曹某以為張都虞候當有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