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憶柳從麵點鋪出來,見對街有個鞋鋪,想了想又進去挑了一雙靴子。
小丫頭跟在她身側,低低地笑:“小周娘子是給郡王挑鞋嗎?”
周憶柳眉尖蹙出一抹輕愁,音色裡卻有細細的笑意,“郡王哪裡會穿這樣的鞋子?”
小丫頭不解地看著她,周憶柳不解,讓店家給自己包起來,出了鞋鋪,坐上青帷小車,讓車夫過了浚儀橋,朝長公主府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小周娘子,我們要去哪裡?”
周憶柳笑了笑,“走親戚。”
小丫頭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
汴京城裡人多,橋也多。
從浚儀橋、馬軍衙橋、西橋、金梁橋,一路西行穿過內城,從角門子出去才是西浮橋。
張巡的新宅就在這裡,灰瓦青牆,綠柳環護,門外平坦寬敞,鄰裡皆是豪戶,一扇銅環黑漆的大門裡,隱約可見高高的飛簷,威風凜凜。
周憶柳撩起青簾,往裡看一眼,沉默片刻才下了車,讓丫頭拎著市集上買的糕點,前去叩門。
今兒張巡剛好在家,在聽管家說起張正祥那個姘頭找上門來哭鬨要債的事情,一聽有女子求見,就想將人攆出去,再一聽是小姨子,這才換上笑臉相迎。
“憶柳來了?怎麼也不派人早早來捎個話?”
周憶柳朝張巡行禮,笑道:“恰好今日得空,來瞧瞧姐夫和孩子……”
說著,見張巡沉下臉,她訝然地道:“怎麼了?孩子……沒有跟姐夫回家?”
“沒有,要跟著她娘呢。”
張巡有些煩躁地擺擺手,“進屋再說吧。”
周憶柳微微一笑,朝丫頭使個眼神,將糕點呈上去,“我在浚儀橋買的糕點,姐夫嘗嘗味道,甜不甜……”
說著,又把那雙靴子拿出來,靦腆地道:“姐夫回京這麼久了,一個人過日子,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憶柳上次看姐夫穿的還是舊鞋,特地給你買了一雙,你試試,合不合腳?”
張巡看著小娘子柔和輕曼的模樣,登時有些受寵若驚。
“使不得,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周憶柳推上去,很是固執的樣子,“試試吧,姐姐不用跟我見外。再說,我買也買了,姐夫不要,棄了也是可惜。”
她說話細聲慢氣,柔糯輕和又帶三分委屈,很難讓人拒絕。
張巡尷尬地接過來,將周憶柳迎入花廳裡坐下,又吩咐小廝去燒水泡菜。
“家裡什麼都沒有,讓憶柳笑話了。”
周憶柳微笑不語,雙眼打量著這花廳,微笑道:“姐夫的宅子很是閎闊,一副富麗堂皇的景象,看來姐夫很得官家賞識呢。”
句句帶笑,句句恭維,可這句句不都是往張巡的心肝上戳麼?
官位、大宅,與其說是官家的賞賜,不如說是交換。
張巡似笑非笑,帶一點嘲弄,“是嗎?大概這便是有舍才有得吧。”
周憶柳一副不解地樣子,訝然地看著他道:“這陣子長公子身子不適,憶柳一直在她老人家跟前侍候,不知外間的事情。聽你說來,姐夫沒同張娘子在一起?”
張巡皺眉,“和離了。”
周憶柳大吃一驚,“那這……我還以為……張娘子去給軍大夫授課,是姐夫的安排呢。”
她一句話說得猶猶豫豫,好似很怕傷害張巡。
“看來是彆人給小娘子的機會。”
張巡冷笑,“大軍南征在即,如此要職由醫詔下達,你姐夫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周憶柳微微抿嘴。
二人都不說話,但有些話,不必再細說,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事實上,周憶柳那天在辛夷離開福安院後,特地旁敲側擊地詢問了長公主叫辛夷來府裡的目的。
奈何,長公主連她都瞞著,隻說是身子不適,讓張小娘子來瞧了瞧。
周憶柳當時便在心裡存下了疑惑。
若是生病,長公主不可不必避著所有人,和她偷偷摸摸地說話,連錢婆子都趕了出去。
於是周憶柳小心盯梢著,今日讓她發現長公主入宮進駕,讓辛夷去軍醫營裡授業的事情,還美其名曰是辛夷的醫術好,治好了她的老毛病,特地向陛下舉薦。
周憶柳很是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