儂智高的人頭?
傅九衢微微揚唇,眼波不動地端起茶盞輕泯一口。
段隋並不在意他的反應。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無論聽到什麼事情,九爺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好片刻,段隋沒有聽到傅九衢的聲音,憋得有點辛苦,又不太聰明地頻頻審視著主子的表情,想乾大事的雄心再也按捺不住。
“屬下倒有一想法。”
傅九衢笑了一下:“說。”
段隋道:“我猜這個東川郡王贈馬的目的,是想九爺從中斡旋,免得回頭在官家那裡吃掛落。你想,這麼久了,他們才把儂智高的腦袋奉到大宋,分明就是不把我大宋看在眼裡嘛,官家心裡能舒服……”
“不會說話就閉嘴。”傅九衢冷冷道。
段隋委屈:“不是您讓我說的嗎?”
傅九衢冷冷逼視他的眼睛。
段隋撇嘴,“是我嘴巴抽搐,自己發出的聲音。”
傅九衢目光平靜地掃過去,“世上有一種人,殺人從來不用刀。”
段隋:“屬下明白,就是九爺您唄。”
傅九衢:“……”
段隋察覺他表情不對,呃一聲,“難道不是?還有人比九爺更狠?”
傅九衢看他一眼,搖搖頭,轉而吩咐:“把今日從藥坊帶回來的糕點包上,我去瞧瞧三個孩子。”
眼下,一念和二念就在長公主府裡念書,長公主很是疼愛他們,專門請了西席上門。
三念則是老樣子,偶爾高興了隨兩個哥哥讀書,更多的時候,是纏著周道子學醫。
段隋聞言笑嘻嘻應了。
一提到三小隻,九爺的臉色就好看很多,這個時候,他們做屬下的,日子也能跟著好過很多。
段隋喜孜孜地拎著糕點出門,尚未走過水榭,便見程蒼從對麵大步過來。
傅九衢停下腳步,朝段隋擺擺手。
段隋看看他倆對視的表情,突然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郡王。”程蒼走到傅九衢麵前,躬身行禮,“今日錦莊瓦子有個姑娘落水。”
傅九衢懶洋洋地聽著,不甚在意的樣子。
程蒼打量著他,“屬下派人查過了,是大理使團的人。蹊蹺的是,那姑娘是從錦莊二樓掉下五丈河的,二樓本有半人高的護欄,正常人還得翻越才能躍下,她一個瞎子是怎麼掉下去的?還有一事……”
他觀察著傅九衢的表情。
“那個姑娘與小娘子長得極其相似。”
~
由鴻臚寺執掌的北宋中丨央客館,又稱驛館,這裡是用以招待周邊各國使節的地方,長期住著高麗、大理、西夏、回紇、遼國等國來的使者。
高明樓進門的時候,青帷紗帳半掩半開,床上躺著一個女子,闔著眼睛,小臉兒埋在被子裡,好像是睡著了一般,沒有半點聲息。
他看一眼,皺眉,“頭發沒有晾乾,為何就睡下了?”
隨行的丫頭正在屋子裡收拾姑娘換下來的衣裳,聞言嚇了一跳,回頭便蹲身行禮請安。
“少主恕罪,阿依瑪說她頭痛犯困……”
“她說如何便如何?”高明樓沉下臉來,“自去領罰。”
“是!”丫頭不敢吭聲,默默地退了下去。
青帷白紗的簾子微微一蕩。
高明樓走上前去,俯身看向被子裡的女子。
一張小臉在氤氳的燈火下,眉目如畫,正是花朵般嬌嫩的年紀,膚色卻蒼白如紙,如同一隻被人剪掉了翅膀的小鳥,有著出眾的美貌,卻又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愁緒,哪怕睡著了,眉頭也是緊緊皺起,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
~
辛夷這一覺睡得有些久。
時空像吹拂的疾風,從眼前呼嘯而過,一個個荒誕的怪夢更是像雜亂的電影劇情,在她的腦子裡反複放映。
她看到自己從懸崖墜落,穿越生死。
又看到自己在一個叫東川郡的地方騎著大象玩耍,像一個無辜的稚子。
不,更準確說,是可憐的瞎子。
瞎子裡眼裡是死寂般的黑暗,寂寞得如同荒原。
大象用鼻子將她高高地卷了起來……
靈魂在時空中漂浮,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