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姑娘越是乖巧聽話,她越是覺得怪異,覺得要大難臨頭了?不知道她該不該把這種錯覺告訴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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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鸞閣。
周憶柳正腆著大肚子在案前抄寫《女戒》,正寫到“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殿門便開了,帶出一股煙雨天的涼風。
丫頭秀音走進來,心疼地道:“屋裡這麼暗,娘子莫要熬壞了眼睛。休息一會兒吧。”
周憶柳微笑:“我索性無事,練練字也是好的。年少時在家沒得機會,如今豈不剛好?”
秀音皺起眉頭,“娘子也是心寬得很。”
她坤起脖子看了看周憶柳端端正正的字跡,好像當真沒有因為張雪亦的死受到絲毫的影響,又是佩服又是歎氣。
“我聽送水的姑姑說,官家大慟,在會寧殿裡久坐不出,一遍遍對左右說起他與貴妃的恩愛往事……那個石押班為了迎合官家,竟提出用皇後之儀為張貴妃治喪,這可不正中了官家下懷?哪裡料到,一群人附和不說,就連宰相陳大人都應了……”
皇後之儀?周憶柳手指微僵。官家厚待張雪亦她是知道的,可是曹玉觴尚且健在。皇後未亡,以後禮葬妃,那就是結結實實地打了曹玉觴一記耳光,如此荒唐的事情莫說聞所未聞,甚至想都不敢想……
周憶柳低歎一聲,筆尖喂墨,再次低頭認真抄寫。
秀音看得都急了,“娘子就不生氣嗎?”
周憶柳彎唇,“曹皇後都不氣,我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小娘子有什麼可氣的?再說,我氣又有什麼用?”
身份卑微,朝中無人。即便她懷著皇嗣,也沒有變得更尊貴幾分,哪裡輪得到她來說話?
當然,從私心裡說,周憶柳並不太喜歡與死人計較,那個曹玉觴不是喜歡幫著大理千金來對付她嗎?周憶柳無比期待曹玉觴得到這個消息是什麼表情。
隻可惜,她禁足翔鸞閣,瞧不見這個熱鬨了。
她笑著搖了搖頭,輕輕捋了捋鬢角的發絲,“不要去操心不該我們操心的事情。有這份閒心,你不如想想,晚上弄點什麼來吃才好……等大喪禮安排下來,若是要為貴妃服喪,說不得就沒有好東西可用了。”
秀音一向爭強好勝,對懷著皇嗣的周憶柳是抱了極大期待的,聽罷有些喪氣。
“娘子懷著小皇子呢,官家再狠心,也不能克扣了翔鸞閣的夥食……”
周憶柳瞥他一眼,嘴角含著一些涼涼地笑。
“那也得生出小皇子再說。”
秀音閉嘴,視線下意識落在周憶柳的小腹上。
婢隨其主,周憶柳的榮華富貴就是她們的榮華富貴。秀音不敢想,如果周憶柳生出的是一個公主,或是像彆的皇子公主那般一出生就早夭,她們的日子會怎麼樣……
“娘子……”
聽著秀音的哭腔,周憶柳皺眉抬頭。
“拉著個臉乾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為張貴妃哭喪呢?上次是我不小心著了道,以後不會了……瞧著吧,我定能生出一個康康健健的小皇子。”
秀音看她聲音詭譎,怔怔失色。
周憶柳溫柔一笑,放下筆來,“我的小皇子餓了,還不快去弄些吃的來。哦,對了……”
在秀音轉身的瞬間,周憶柳叫住她。
“秀琴說的那個江湖密探百曉生,倒是很是有趣。”
“娘子,江湖傳聞不可信……”
周憶柳抿唇微笑,“替我奉上黃金十兩,求問世上可有保生兒子的辦法?”
“啊?!娘子……”
周憶柳無視秀音的震愕,淡淡地笑。
“再給長公主府捎個信,就說姨母想一念和二念了,想將他們帶到宮中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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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來,汴京煙雨連綿不斷,加深了趙禎對張貴妃之死的憂思。
一提到張雪亦,皇帝便熱淚盈眶,痛不欲生,更是鐵了心要以皇後之儀為張貴妃治喪。
首相陳執中、翰林學士承旨王拱辰、知製誥王洙等人要麼附議,要麼默不作聲,眼下隻有副相梁適、樞密副使孫沔等人,以“皇儀不可治妃喪”為由一再上疏反對這不合禮法的荒唐舉動。
豈料,趙禎乾脆賭氣聲稱,“那朕便追封她為皇後就是了。你們說不合禮法,她如果被追封為後,不就合禮合法了嗎?”
這個消息,也傳到了長公主的耳朵裡。
幾個台諫官說得口乾舌燥,趙禎皆是一意孤行,他們不得不來相托長公主,請她出麵乾涉。
長公主也覺得此事荒唐,張雪亦生前,皇帝把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罷了,如今人都死了,還要為了她把朝堂鬨個天翻地覆。
“更衣,入宮去。”
長公主暗歎一聲,喚來丫頭,想了想又道:“去把一念和二念帶過來,與我一同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