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柳林小宅夜晚十分寒冷,主人家放了個木炭爐子,但不夠暖和,辛夷平常在京裡養尊處優慣了,身子受不得凍,隻匆匆就著木桶洗去風塵,便敲著兩排銀牙哆哆嗦嗦地爬上榻去,將身子卷入被窩。
他張嘴想喊傅九衢,發現在這裡不能喊郡王,也不能喊名字。
一咬牙,便喚了一聲。
“九哥~”
半晌,門推開了,傅九衢默默無話,在包袱裡找著什麼。
農家的榻有些矮,隔著薄薄的帳子,他看上去尤為挺拔,辛夷默默凝視著這個熟悉的背影,儘量將自己的身子裡麵縮,儘量給他留出更寬敞的位置。
火光微微一閃。
一縷淡香縈縈而來,將這個原本有些潮濕氣味的小屋熏得舒適了不少。
辛夷敏感地捕捉到香味兒,鼻子吸了吸。
是她喜歡的“晴晝”,胡曼特地為她量身調製的暖香,因為有陽光的味道,怡人而悅心,她才取了這個名字。
今日離京出乎意料,什麼都來不及準備,之前打包的行李又全在長公主府裡,辛夷什麼都帶不了,這才有了對傅九衢的不滿。
突聞幽香,她十分意外。
“你還帶香了?”
傅九衢輕嗯一聲。
片刻,又道:“你的事,不敢怠慢。”
傅九衢在榻沿坐下,男人的重量讓單薄的木榻往下一沉。
辛夷臉頰莫名地一燙,“我看主家娘子灶上燒有熱水,你去換一桶吧。”
“不用。”傅九衢聲音聽不出情緒和波動,“我將就洗洗。”
辛夷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她不怎麼臟,可這個男人是有點小潔癖在身上的……
沒錯,和九哥一模一樣的潔癖,比九哥更甚。
掬水聲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響亮。
辛夷深深地呼吸幾下,調整情緒,讓自己波瀾不驚。
傅九衢動作很是緩慢,擦洗一下泡了個腳,慢慢上榻。
辛夷感覺到他掀被子的力度,稍稍往裡一動,他就停下。
“冷嗎?”傅九衢問。
辛夷盯著他眼睛裡自己的影子,搖搖頭。
傅九衢笑了起來,“怕我?”
辛夷跟著露出一個笑,“熄滅躺下吧,再不睡天就亮了。”
傅九衢盯著她看了片刻,輕輕一個莞爾,回頭一個拂袖,世界便沉寂在了黑暗裡。
他在靠榻沿的一側躺下來,沒有拉被子,隻拿過辛夷脫下的那件氅衣,蓋在身上。
屋外,雪風嗚咽一般吹著房頂的瑞獸,周遭的柳枝胡亂地舞動,鬼哭狼嚎……
僵臥孤村的感覺油然而來。
辛夷默默閉上眼睛,聽那風聲,久久無法入眠。
兩人並排而躺,男人一動不動,安靜得好似呼吸都沒有,這寂靜讓她也不敢亂動,更不敢發出聲音……
靜謐的空間裡,冬夜的寒冷好像刺透了單薄的被衾,即便她穿著衣服,雙手把被子緊緊攥住,寒意仍是如同利箭般鑽入被子……
夜很深,人很冷。
辛夷蜷起腿,將自己抱成一團。
身上突地一重,有什麼東西蓋在被子上。
辛夷伸手摸索一下,發現正是他蓋的氅衣。
“你怎麼給我了?你不怕冷嗎?”
傅九衢聲音淡淡的,“你不是說我火重?本王一身正氣,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