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蒼清了清嗓子,昧著良心說瞎話:
「郡王今兒沒陪郡王妃過端午,府裡傳出些不好的說法,郡王妃鬱鬱不安,婢子們也跟著鬨心……」
她會因此鬱鬱不安?笑話!
傅九衢淡淡哼聲,轉身往書房走。
小廝來報,書房的窗戶壞了,漏風。
傅九衢眉頭皺了一下,回天水閣,往東次間去。
空蕩蕩一張拔步床,上麵半床被子都沒有。
他看一眼陪侍在側的孫懷,「怎麼回事?」
孫懷膩歪歪地笑,「娘子這點小心機,九爺還看不透嗎?這是盼著您啦,去陪她咧!」
傅九衢瞪他一眼,往主屋而去。
偌大的府邸,他其實有許多去處,隻是以前沒有先例,他現在但凡做出點什麼來,都會引人猜疑,進而謠言滿天飛。
他不願意辛夷被人說三道四。
靠近主屋,他情不自禁地放慢腳步。
屋裡有芍藥花的香味,清淡、優雅,並不如它豔麗的花色那般香味豐富,卻悠然入心。
古有「洛陽牡丹,廣陵芍藥」的說法,端午時節,芍藥芳馨,揚州年年有芍藥花會,舉世聞名,辛夷除了收購芍藥炮製藥材,更是插花聞香,不厭其煩……
「洛陽牡丹,廣陵芍藥。」
一方紙箋掛在花簇的枝頭,是絹秀的小楷。
傅九衢手指撚起看一眼,放下去。
那天,他曾問過辛夷,「盛夏這麼多花,為何獨獨偏愛於芍藥?」
辛夷說:「廣陵芍藥,芳香之美,氣勢之盛,恰如郡王也。」
如果他是廣陵郡王,該為這等讚譽而欣喜若狂。可惜,她眼裡那個芍藥般雍容華貴的男人不是他。
傅九衢沉著臉,轉身要走,一抬頭就看到掛簷上的龍舟香包,散發著芍藥花的幽香……
「昨夜草堂紅藥破,獨防風雨未成眠。」
他眯起眼怔忡片刻,喉頭熱乎乎的,雙腳不聽使喚般走了過去。
芙蓉暖帳裡是那個叫他又氣又恨的女人。
她睡熟了,眉目如畫,柔色香肌,小臉從薄被裡探出來,烏發散落,側臥軟枕,石榴粉的輕軟寢衣下,高隆的小腹像一座山丘,蜿蜒起伏,卻是世上最偉大的一道弧線……
她肚子這麼大了,可見遭了多少罪。
而他,居然和一個孕婦計較……
傅九衢莫名自責。
他很難想象一個如此纖弱的女子,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勇敢去承受這樣的身體變化,去孕育一個生命,這是犧牲般偉大的愛……
「嗯……」辛夷手撫著高高的肚尖,睡得很不
安穩,想要翻身又極是受累,不舒服地蹙起眉頭。
傅九衢彎腰托住她,想幫她翻身。
不承想,手剛觸上去,辛夷就醒了。
她睜著惺忪的眸子,「你回來了?」
聲音輕柔,帶點含糊的夢意,好似尋常,無儘親切。
就好像白日裡的不愉快,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傅九衢喉頭一緊,聲帶懊悔,「我吵醒你了?」
辛夷輕唔,笑著想伸一個懶腰,突然嘶的一聲,雙腳往上曲起,身子縮了起來,手往下探,卻怎麼也夠不著……
傅九衢視線凝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辛夷:「我的腳,抽筋了。」
懷孕的諸多苦楚裡,腿腳抽筋必定得算上一個,隨著月份加大,抽筋的情況時有發生,要是九哥在身邊,辛夷肯定要萬般撒嬌,將所有孕期積累的不滿都對他作一遍……
但在這個男人麵前,她從來都是隱忍、獨自解決。
以至於她都到孕晚期了,傅九衢成日看到的也隻是一張微笑容顏,並不十分清楚她究竟承受了多少不便和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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