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親眼看到傅九衢頭痛發作的痛苦,內心翻江倒海,脊背汗濕一片,被無力困擾著,隱隱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
切脈、探病,察覺不出異常。
但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頭痛,那些數字和符號更不會憑空出現。辛夷是個醫生,即便是穿越到北宋,也一直相信科學,然而,當違反認知的事情出現,她對非常態下的怪事,隻有無力。
一切不正常的正常都是反常的。
她設想了很多種可能。
廣陵郡王或許不僅僅隻是廣陵郡王,不單是困於汴京賦裡的一個角色。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懷疑他與現實裡的傅九衢是同一個人,隻是部分參數被隱藏,而突然出現的符號和數字,就是記憶複蘇的信號。
她為此惴惴不安,心慌意亂。
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可是,正如她寬慰傅九衢所言,一切都沒有改變。
傅九衢還是那個傅九衢。
除了在石洞裡打開機關時使用的數字和符號,他再沒有想起彆的與那個世界有關的東西來。
等那一陣疼痛過去,他靠在車壁上小憩片刻,慚慚地恢複如常,一張俊逸的臉龐尋不到絲毫病氣,眉目間滿是溫暖,就好像他剛才失控的疼痛隻是幻覺。
「十一,讓你擔心了。」
辛夷雙手捧住他的頭。
「還痛嗎?」
「不痛了。」
「真的?沒有哪處不適?」
傅九衢握住她的手,自己找到了解釋。
「我記得你說過,屬於我的這個世界並不是真實的,我隻是一個沒有意義的虛擬角色,還是必須慘死的大反派,如果我的世界、我的人生,全是假象。世上本就無我,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九哥……」辛夷喉頭微哽。
「我沒事的。」傅九衢溫柔地揉了揉她柔軟的頭發,手指交握她的,聲音徐徐帶笑,如冰雪消融,「得以再返人間與你和孩子相見,我已該知足。今後無論再發生什麼,一切皆可坦然。」
辛夷不說話。
安靜地看著他。
那癡癡的模樣兒,把傅九衢看笑了。
「怎麼了?」
「生怕眨個眼,你就會消失……」
傅九衢大概能猜到她的心情,將人拉過來靠在懷裡,好一頓安撫。
「你睡一會兒。我保證,等你睜開眼睛,我還在。」
辛夷抬頭,兩人目光交接。
她微微一笑,靠在傅九衢的懷裡,在馬車的顛簸中睡去。
烏黑的駿馬在官道上馳騁。天光明媚,驕陽似火。
回城的路既近又遠,到達揚州已是黃昏。
府門外,一群人在焦急的等候。
看到馬車過來,人群裡爆發出一陣喜悅。
「回來了回來了!郡王和郡王妃回來了——」
三念第一個從人群中間衝出來,朝馬車拚命地飛奔。
「娘……傅叔……」
在他們趕到前,段隋已經回來捎過信了,湘靈等人都清楚什麼情況。駝峰嶺的事情,也沒有辦法瞞住葛庸和揚州府的一乾官吏和幕僚,這個時候,聞訊而來的人群,黑壓壓擠在外麵,對著馬車齊齊問安。
辛夷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九哥……」
傅九衢不認識葛庸那一群人。
一旦露出馬腳,隻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傅九衢明白她的心思,對視一眼,捏了捏她的手,平靜地打開馬車的簾子,淡淡開口。
「今日小兒滿月,大喜的日子,禮數就免了吧!諸位大人要是不嫌,都請到府上喝杯水酒……」
他麵容溫和,眼睛裡卻漠然一片。視線不冷不熱地掃過去,府門外的人群登時安靜,不約而同地拱手稱「是」。
辛夷微微側目看他。
踩過屍山血海過來的九哥和傅二代最大的不同,大抵就在這裡。傅二代無疑已是人類裡的佼佼者,可他是在平等觀念背景下成長起來的現代人,沒有封建時代上位者的狠,那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威壓,不費什麼力氣就能讓人變得服服帖帖,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辛夷和傅九衢都沒有親眷在揚州,滿月宴的排場並不算大,但湘靈費了些心思,不僅在吃喝上麵下了功夫,玩耍事也準備得很是充分。
在辛夷的授意下,兩個管事將前來吃酒的大人們招呼著一同宴飲、娛樂,並沒有人注意到廣陵郡王有何異常。
隻有辛夷。
她親眼目睹了廣陵郡王彎下腰抱起繈褓中的小嬰兒時,那一種如獲至寶的緊張、不安,心裡頭又是喜又是酸。qδ
「九哥,你彆怕,它沒那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