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很少在藥鋪留宿,隻是偶爾過來時歇個晌,但良人從不怠慢,常派人打掃這間屋子,也會親自上來開窗透氣,在花架擺上時令鮮花。
傅九衢脫了外衣,躺在床上,拍拍身側。
“來。”
辛夷搖搖頭,“你睡。我在這裡你就沒法睡了。”
傅九衢瞥一眼她的神情,“你要做什麼去?”
這是怕她去找曹翊嗎?辛夷心下好笑,臉上卻是正經,“我有日子沒和良人說話了,正好陪她聊一會兒。聽湘靈說,她近日因為家中來信催婚,很是愁煩。”
良人被胭脂鋪老板那個秀才兒子退婚的事,傅九衢略微知曉。
聞聲,他道:“這有何難?明日裡我讓人將手底下尚未婚配的適齡男子整理成冊,她看上哪個,挑哪個。”
崇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傅九衢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妥,但辛夷聽了卻是一聲嗔怪。
“婚姻大事哪有這樣簡單的?不得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嗎?再說良人喜歡的是讀書人,你們一個個打打殺殺的,有讀書人嗎?”
傅九衢嗤的一聲。
“娘子仔細看看你夫君,再重新說話。”
“……”
在狀元郎麵前說不會讀書好像是有點牽強,可她說的是他手底下的人嘛。
“你快睡,這些事不用郡王操心。”
辛夷替他放下紗幔,又轉頭在熏香爐裡撥了撥香片,沒有聽到帳子裡有動靜,這才下樓找良人。
良人正在園子裡訓斥一個收錯了藥的夥計,臉色有點沉重,麵相看上去刻板了許多。
辛夷在旁觀察她片刻,沒有走過去。
好一會兒,待那夥計離開,良人轉頭才看到辛夷,愣了愣,馬上換上笑容。
“姐姐來了,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辛夷莞爾,“我看你眼下很是威風,不忍打擾。”
良人當即紅了臉,“威風什麼?都是做出來的樣子。藥鋪裡人多,要是不凶一點,各有各的主意,那就要亂套了。”
辛夷點點頭,坐在井邊的石凳上,望著她背後那棵滿樹黃葉的銀杏,有片刻的怔忡。
“轉眼我們來揚州都快一年了。想家了嗎?”
良人安靜片刻,長長地歎口氣,在辛夷身側坐下來。
“若說不想是假的,可是……想家但不想回去。”
辛夷沒有想到被催婚的恐懼古代女子也有,輕輕地笑一聲。
“那要不我做主,給你張羅張羅?”
良人微怔,臉頰突地浮出澀意,“有姐姐成全自然是好。隻是我……”她摸摸自己的臉,垂下眼簾,“可堪配誰家公子。”
在被鄧晟退婚後,良人對自我便產生了懷疑。
身為九十一藥鋪大當家的她,衣著簡潔,雷厲風行,不如湘靈那麼水靈,也沒有青蔥少女嬌滴滴的溫婉,但誰說沒有人喜歡氣質乾練大氣,堅韌沉穩的女子呢?
“你是被鄧晟那王八蛋騙了。相信我,隻要你自信一點,什麼樣的公子都會為你著迷的。”
良人笑了笑,低頭拉扯手絹。
感情的事情哪怕是朋友,也不便多說,辛夷看她如此,便換了話題。
一提及九十一藥鋪,良人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突然便亮起了光澤,感覺整個人活了過來,侃侃而談,興奮而自信。
辛夷心裡一歎。
這良人讓她培養成女強人了,在男女之事上的想法肯定和以前不同,也不知對她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兩人聊了片刻,良人自去忙碌,辛夷去石槽邊洗了個手,回頭便見鄭六從病房出來,遠遠地看著她,眉目間滿是憂慮與不滿。
這個侍衛從前便不喜她,辛夷對她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氣。
不冷不熱地打量一眼,她從杏圓手裡接過帕子擦擦手,轉頭就要上樓,不料鄭六卻叫住她。
“娘子可否去看看我家大人?”
辛夷冷著臉看他,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