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樓收藏了眾多佛教典籍,看守甚嚴,職事僧將傅九衢夫妻二人引入裡間,幾名隨從留在了外麵。
樓裡朱戶窗牗很是精美,登上二樓的南屋,剛剛坐下,便見方丈口呼佛號而來。
「廣陵郡王駕到,老衲有失遠迎,還望郡王見諒。」
傅九衢二人起身行禮。
「法師有禮了。」
惠治方丈眉須、胡須都很長,看上去慈眉善目的模樣,他恭請傅九衢二人入座,讓沙彌奉上茶水,坐下笑問:
「不知郡王今日來找老衲,有何要事?」
傅九衢淡淡道:「本王得聞法師曾遊曆多國,精研佛法,以傳播經意、解析佛理,為眾生度厄見長,本王心中也有許多不惑之處,想找法師解答……」
惠治略微一怔,笑道:「郡王來得不巧,老衲方才接待了六一居士,正說到酣暢處……郡王不如長話短說,直抒來意?」….
傅九衢道:「法師以為,真正的佛法是什麼?」
惠治道:「真正的佛法是什麼,可能佛祖都不知道。」
這個回答,令人始料不及。
辛夷看著這個麵帶微笑的大和尚,略有一些詫異。
傅九衢又問:「那法師為何還要修行?」
惠治道:「修行是為救度世人,也是救贖自我。」
傅九衢:「我師父與主持交好,心中有佛,一生仗義,為何卻沒有得到佛祖的庇佑?難道說佛祖不庇佑好人嗎?」
惠治:「佛陀有雲:我如良醫,應病與藥,汝若不服,咎不在醫;我如善導;導人善路,汝若不行,過不在導。妝師武襄公,剛愎自用,不聽勸也。」
傅九衢:「修行佛法不得善終,為何世人還要修行?佛祖事事皆不能為,為何寺廟又要供奉佛像?」
惠治:「修行不是修的佛法,修的是人心。寺廟塑的不是佛像,是人性。」
傅九衢:「既是人心人性,哪裡不能修行?為何偏偏要到寺廟裡來?」
惠治:「在寺廟是修行,在凡塵俗世裡也是修行。」
這個大和尚的回答與常人很是不同,有些法德無邊,有即是無,無即是有的境界。
辛夷坐著一動不動,默默領悟。
傅九衢沉吟一下,雙手合十。
「多謝法師指點迷津。」
惠治垂眸,微笑還禮:「得聞郡王求見,老衲原以為郡王是為令師的事來興師問罪的……」
傅九衢:「不敢。恩師的事,起於謠言,也非法師所能控製,實在怪不得法師。」
惠治歎道:「郡王能這麼想,看來已卸下心防。凡事皆有因果。有天災,必有天道。無須執念才是……」
傅九衢眯了眯眼,「那年的事,法師可是一清二楚?」
惠治道:「當年令師到大相國寺避水,原是一樁小事,隻後來民謠傳唱,怨聲四起,一時沸反盈天,難堵悠悠眾口罷了。後來僧錄司和開封府也來找過老衲相詢,老衲也曾為狄將軍周旋……」
他似乎怕傅九衢不信,頓了頓又道:
「當年老僧的口供,僧錄司和開封府應有記檔,最是做不得假。郡王若是有疑心,可以自行調閱。當時種種,句句皆是實話也……」
傅九衢眉峰微揚:「法師誤會了。法師德高望重,本王自是信賴,不然當年也不會與法師交托了實底。」
說到這裡,傅九衢慢慢從懷裡掏出「百曉生」的信函。
「我記得百曉生盛行汴京時,法師尚是大相國寺的監院。那時,幸得法師照應,此事方才得以實行……」
惠治微微一笑:「郡王客氣。如今郡王回京,百曉生重出江湖,兩全其美,也是幸事。」
傅九衢盯住惠治,將信封往前一移。
「法師,這個百曉生,非是本王的人。」
惠治顯然有些吃驚,訥訥兩聲,盯住傅九衢驚道:
「這……此事竟也做得假?」
傅九衢點點頭:「如今那人身在暗處,我在明處,很是掣肘。此次前來,我是想請法師幫忙,調閱近年來,大相國寺的僧客和租賃名冊……」
惠治若有所悟,遲疑一下才道:
「僧客和租賃名目本是寺中機密,但郡王是為查案,那……」
他回頭叫來那個叫德海的職事僧。
「你去將近年來,寺中僧客和租賃名冊交予郡王。」
德海點頭應下,便去拿東西了。
傅九衢道:「多謝法師!還望法師替我保密為要。」
他聲音緩慢,溫和,可細聽卻有一股子嚴肅的寒意。
惠治歎息一聲:「那是自然。」
惠治有貴客在等,傅九衢沒有過多叨擾,再寒暄幾句,便容他告辭而去。
待他離開,辛夷才問:
「九哥要查假百曉生,為何不私下裡行動?告訴這位方丈,就不怕走漏了風聲?」
畢竟事情出在大相國寺,說不定就有寺內僧侶參與,這個主持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也未可知。
傅九衢輕哼,目光淡淡掃向牆上的佛像,黑眸陰沉一片,好似藏有一抹譏誚。
「本王就怕風聲走漏不了。」.
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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