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郡王是怎麼找到俺這裡來的?」
傅九衢冷笑一聲。
「何時輪到你來問本王了?」
那大漢臉上的肌肉抽搐兩下,雙眼裡像有什麼光芒在閃動,盯了傅九衢許久,突然道:
「二十多年前,俺因家貧偷竊富商,入獄後被充軍西北,承蒙狄大將軍看重,跟著他建功立業,官至錄事參軍,調任京兆府……狄將軍卸任樞密使後,俺替他不平,有一次因為上官對狄將軍出言不遜,和上官大打出手,失手將他錯殺,被投獄問罪……」
說到這裡,他反問傅九衢。
「郡王從來沒有懷疑過狄大將軍的死因嗎?俺以為你這次回京,正是為將軍報仇而來?」
辛夷微微一驚。
狄青為人豪爽仗義,在軍中結交從不論貴賤,與將士打成一片。他死後,記他恩情的不知凡幾,但因此而執著於為他報仇的人,想來不多……
傅九衢麵色如常地看著他。
「你是仇峻山?」
那人眼睛一亮,「郡王知道小人?」
傅九衢:「我知道你,但不知為何會是你……」….
仇峻山臉上隱隱浮出幾分激動。
「郡王,坐,坐下慢慢說。」
··
仇峻山笑爛了一張臉,也不嫌冥衣店狹窄,將堆放的紙錢紙衣往裡麵挪了挪,騰出一個擺桌的空間,又從裡屋拎出兩壇酒,拿幾個酒碗,分彆倒滿。
「信是俺投遞的。」
他見傅九衢等人不動,端起一隻海碗,一飲而儘,抹了抹嘴巴,才道:
「俺那日看到有人懸賞問百曉生囚犯下落,許黃金百兩,一時心動,便冒險遞了信。隻不知,郡王是如何找到俺的?」
傅九衢:「信上有冥紙的味道。五雜巷裡隻有你這一間冥衣鋪。」
聞過冥紙味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種可以輕易分辨的氣味。
仇峻山愣了愣,撓頭。
「郡王睿智,是俺太不謹慎了。」
傅九衢:「你為何這麼做?」
仇峻山道:「實不相瞞,俺正是被典獄官放出開封府的六個囚犯之一。但俺並不曉得那典獄官為何放過我等
?偷逃出獄後,俺無處可去,便隨同他們來了五雜巷,但俺與他們五個實在是道不同,難以為謀,便離開另尋生計了……」
他看著那屋子裡的一老一小。
「這家原有個人,是老人的兒子,在西北軍中打過仗……娘死得早,媳婦兒早跟人跑了,自己也不幸被這個瘋爹砍傷,臨死拜托俺照看他家中老小,俺便在冥衣鋪安頓了下來。」
傅九衢半闔眼皮,不說話。
仇峻山歎息一聲。
「這偌大的汴京城,也無俺容身之處了……」
傅九衢:「為什麼不離開汴京?」
仇峻山眼圈一紅,「狄大將軍的仇還沒有報,俺如何離得開汴京?」
··
青帷馬車在大相國寺橋停了下來。
雨勢小了些,他們要在此告彆。
曹翊遲疑一下,策馬掉頭到馬車的旁邊,默默壓了壓頭上的鬥笠。
「留下仇峻山在五雜巷,會不會不妥?」
傅九衢撩開簾子,與他相視片刻,倏而一笑。
「曹大人有更好的辦法?」
曹翊看著他冷寂無波的黝黑眼瞳,餘光又下意識掃一眼他身側那一張靜默的俏臉,想說點什麼,終究又咽了下去。
「重樓,仇峻山是朝廷欽犯。我們知情不報,任由逃匿,一旦出事,隻怕……」
「出事自有我承擔。」
傅九衢語氣堅毅有力,說罷瞥一眼曹翊。
「仇峻山行事莽撞,但為人守信重諾,絕不會出賣你我。如果曹大人瞻前顧後,大可以退出計劃,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不知今晚的事。」
曹翊一動不動。
淋在雨裡,看著他。
蔡祁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清了清嗓子,湊上前來,拍打著身上的雨霧,笑吟吟地道:
「怕什麼?不就是死了幾個人,放了個囚犯嗎?多大點事兒,有什麼責任,有小爺我一力承擔,沒你們的事……」
「你閉嘴!」
「你閉嘴!」
傅九衢和曹翊異口同聲。
把蔡祁吼得張不開嘴了,兩人對視一眼,又恢複了平靜。
曹翊道:「重樓,我想為恩師報仇的心情與你一般無二,但你我行事不可壞了法令規矩。行得正,坐得端,方才不會誤入歧途……」
傅九衢唇角譏誚地一勾:「與鼠狼之輩講光明磊落?那何不直接投降算了?」
「行了行了。」
蔡祁抬手遮了遮頭頂。
「雨下大了,都各自回府吧。五雜巷那邊,有皇城司的察子盯著,你們安心回去睡覺便是,明日再議!」
傅九衢笑笑,放下簾子。
曹翊立在原地,盯著那國內馬車徐徐離開,許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子晉,你可有發現,重樓如今越發亂來了?!」
蔡祁笑了笑,「是嗎?他不是一向我行我素,六親不認的?走吧走吧,曹大人,你也不要想那麼多。他就是屬貓的,九條命,出不了事。」.
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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