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大致看了下屋內情形,發現就算是沒有小姐落座的位置,很多桌子上也擱置了不少物品。
想來姑娘們上課是有固定位置的。不需要帶回家的東西,就暫且擱在桌子上,往後上課的時候方便取拿。
玲瓏想要認真學習,打算擇一個儘量和先生們靠得近的位置。見右前方最角落處的座位有一人在坐,她周圍的三個位置都空無一物,玲瓏便打算往那邊去。
誰知剛往那邊過去,旁邊就響起了哄笑聲。
“你可彆去。”左邊的一位華衣少女說道:“那裡是‘專屬座位’,彆人不能碰的。”
華衣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中等身材,相貌平常,打扮卻是不俗,身穿草綠色纏枝寶瓶妝花褙子,戴點翠鎦金耳墜,腕上還有一對赤金掐絲手鐲。看上去金光閃閃,十分奪目。
玲瓏頭次來,和誰都不認識,朝她輕點頭道了聲謝,這便去了靠後的一張空餘位置。
剛一落座,就聽華衣少女那邊傳來了嬉鬨聲。
“小結巴。小結巴。”那邊好幾人湊在一起,不懷好意地笑嘻嘻朝右前方的角落喊,“有爹生沒爹疼的小結巴。”
周圍還有人在跟著起哄。
華衣少女道:“你看你,什麼都不行,功課也不好,先生們也不喜歡你,還來做什麼。趕緊和祖父說一聲,走人騰出位置來好了。也免得因為你而空著位置。”
玲瓏原本以為角落那位小姐旁邊位置有人所以不能坐。現在才知道,她旁邊的位置是有人授意空出來的。
為了孤立她。
角落處的女孩兒低著頭,玲瓏看不清她相貌。不過從背影來看,也就比自己稍微大一點而已。
再環顧四周。
其他小姐們好像很忌憚那名華衣少女。
雖然有不少人望著那纖細背影時麵露同情,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走到她的身邊去。甚至於,沒有一個人敢為了她而出聲反駁。
冬菱見玲瓏在悄悄留意那華衣少女,快速地把玲瓏的東西放到桌上後,就壓低聲音說:“婢子不認識旁人。不過這一位小姐倒是見過。是世子之女。”
玲瓏慢慢收回目光,恍然大悟。
原來那張揚跋扈的是郜世良的女兒啊。
真是越看越像。
那仗勢欺人的神態舉止,和她爹簡直一樣一樣的。
·
郜心蘭把頭垂得低低的,下巴幾乎挨著胸前。鼻子發酸,眼睛起了霧氣。如以往一般,她一遍遍告訴自己不用在意、不要理會那些人。
突然,眼前桌上的光亮驟然暗了下來,投下了一片陰影。
郜心蘭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她旁邊的位置居然有人肯坐了。
生怕是郜心悅過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側頭看過去,意外地發現身邊是那個剛剛來到族學的女孩兒。
好像是叫——
“我叫玲瓏。”身邊的女孩兒甜美可愛,笑起來跟福娃娃似的,透著讓人歡喜的安寧,聲音悅耳好聽:“你旁邊沒人吧?”
郜心蘭點點頭,很輕很輕地說:“嗯。”
“以後我就和你坐著了。”玲瓏把自己的東西從懷裡放到桌上,一樣樣擺好,順口問道:“你是哪一房的?”
郜心蘭咬了咬唇,不敢講話。
玲瓏從郜世良女兒說的那些話裡隱約猜到了些原因,側頭微笑,“你不用怕講話。慢一點說,慢一點的話能好很多,彆急。”
郜心蘭搖搖頭,不吭聲。
玲瓏記起那些人說什麼“有爹生沒爹疼”,抿了抿唇,小聲說:“我爹娘……也不在了。但是我知道他們很疼我。”嗓子有點發堵,她勉強露出個笑容,“所以,你不用怕。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笑你的。”
她聲音軟軟糯糯的,聽著就讓人安心。
郜心蘭定定地看著她,好半晌,細聲細氣地說:“我有、有爹。他在很、很遠的地、地方。平時不回來。”
“那你娘呢?”
郜心蘭搖搖頭,揪著桌上書冊的一角,聲音細得幾乎聽不見,“她不、不知道。”
不知道她在學堂裡受到的委屈。
娘身體不好,臥病在床。
郜心悅是世子之女,且被封為鄉君,身份尊貴。她不想娘因為擔心她而病情加重。
周圍的哄笑聲和嘲諷聲還在繼續。
不過,沒人敢提玲瓏半個字兒。
有郜七爺護著她,就算是世子之女,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玲瓏靜靜看著身邊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柔弱小姑娘,忽地一笑,湊到她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你放心,七叔叔厲害著呢,咱不怕她們。以後我就坐外麵,你在裡麵靠牆坐著。”
又把嶄新的書冊攤開,在前頭劃拉了幾下,“唉,這些我都不會。如果我跟不上先生教的課,你得幫我補習才行。”
輕輕巧巧地就把剛才的話題揭了過去。
“好、好啊。”郜心蘭暗鬆口氣,開心地說著。她深深呼吸了兩下,想起了什麼,伸手,張開右手五指。
玲瓏不解地看著她。
郜心蘭慢吞吞地道:“我、我五房的。我爹在家中,行、行五。”
玲瓏想了一想明白過來,詫異道:“你爹是郜五爺?七叔叔的五哥?”
郜心蘭點點頭,“你認識、認識我爹?”
玲瓏心說當然不認識了。
她才來京幾天啊。
不過,郜大將軍郜五爺的名號,她可是聽說過無數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