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一向脾氣陰晴不定。
最起碼在玲瓏眼中的他素來是這個樣子的。
看宋繁時離開,玲瓏隻無奈的搖了搖頭,歎了句這家夥真是太嬌氣了,就把這事兒拋諸腦後,沒再去想。
誰料宋繁時也離去後,玲瓏沒走幾步,卻見有人在旁邊的槐樹後悄悄朝她招手。
女子細眉細眼,算不上漂亮,卻有種楚楚可憐的美麗韻味。
居然是大皇子妃汪氏。
玲瓏與汪氏並不熟悉,多年來也隻打過寥寥幾次交道而已。不過據她看來,汪氏脾性溫和,是個看到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性子。
這和穆少媛的那種“柔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類型。
原本兩人毫無交集,有次汪氏給郜太後請安的時候,玲瓏見她臉頰上有傷。聽底下宮女議論,說是撞到桌子角傷到了,就遣了人去太醫院給汪氏拿了副治療跌打損傷的外用藥膏。
玲瓏並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但汪氏卻把這事兒暗自記了下來。自那以後,但凡大皇子不在,汪氏都對她頗為熱絡。
看到是汪氏在喊自己,玲瓏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輕聲道:“你怎麼在這兒?”朝宋奉慎離去的方向望了眼,“怎麼沒和大皇子一起?”
汪氏拉著玲瓏去到槐樹叢的深處,待到周圍隻剩下她們兩個,方才悄聲和她說:“大皇子明天下午要去西山狩獵,沈芝雪同去。”
玲瓏愣了愣,頷首道:“我知道了。”
見她答得順口,知道她許是還沒明白這意思,汪氏情急之下,拉了她的手,認真地說:“去西山。西山。”
掌心微微發癢。玲瓏凝神細辨,發現大皇子妃在她手心裡劃了一個“傅”字。
玲瓏忽地明白過來這其中的牽連。
明日下午她們將要去傅家的莊子上摘葡萄。
好巧不巧的是,那莊子恰好就在京城西郊,離西山不遠。
大皇子妃這樣提醒她,難道說……
見玲瓏麵露了然,汪氏暗鬆了口氣。四顧看看周圍,快速和玲瓏擺了擺手,汪氏輕手輕腳地小心離開。
回去的路上,玲瓏心中五味雜陳。
到了東宮後,她有些坐不住,見宋繁時賭氣還沒回來,索性去了郜太後的宮裡。
她走這趟,並非是懼怕大皇子去西山一事。
從汪氏的意思來看,大皇子很有可能是知道了她要去傅家莊子摘葡萄,所以特意安排了這次狩獵。
玲瓏不知道大皇子和沈芝雪專程把狩獵之處安排在西山所為何事。雖然很有可能與她有關係,但她一點都不緊張。
因為七叔叔會一起過去。
想到這兒,玲瓏甚至隱隱地有些幸災樂禍。
——大皇子做下這個安排的時候,恐怕不知道七叔叔也會同去。畢竟這事兒是昨天下午她和七叔叔才剛商量好的,旁人還不知曉。
到時候大皇子做點什麼壞事,再被指揮使大人捉住……那情形可真是美妙得不得了。讓人心生期盼。
其實玲瓏這次過去靜安宮,是為了大皇子妃。
郜太後恰好就在屋中。
見玲瓏過來,太後很是欣喜,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說:“你啊,去了你三表哥那兒就一去不回。我還想著你忘了我這兒了。”
玲瓏撲在郜太後身邊膩歪了好一會兒。
郜太後憐愛地握著她的手,喚了人來奉茶,又讓伺候的人退了出去,方才問:“怎麼了這是?今兒遇到什麼事了?”
玲瓏把今日遇到大皇子妃的事兒告訴了郜太後。
“她這樣幫我,我總想著還她個人情才好。”玲瓏道:“隻和她不熟悉,不知道怎樣才好,所以找您問問主意,看她需要什麼。”
她不喜歡欠人情。最重要的是,倆人不熟悉,大皇子妃卻這般顯然冒了風險來提醒她。她覺得受之有愧。
“這孩子是個好的。”郜太後歎道:“就是時運不濟。”居然嫁給了宋奉慎。
宋奉慎性子陰冷,暗地裡對妻子很差,非打即罵。
隻是這些話郜太後不好對晚輩們說。
想到剛才玲瓏的話,郜太後道:“我知道你是有心想幫她,所以到了我這兒來說聲。我原也知道這孩子好。隻不過遇到那樣的相公和婆婆,”大皇子和沈皇後,“她的日子怎麼都好不起來。”
說著,老人家歎了口氣,“也罷。看在她心善幫你的份上,我來幫你還這個人情,若是可以的話,她遇到大的困難,我會略微幫她一二。”
玲瓏笑道:“就知道您最好了。多謝您!”
郜太後故意板著臉說:“我最好?我可不好。我惦記著你給我做的茶。罰你下次給我帶雙倍來。”
玲瓏忙不迭地連連點頭。
兩人說了沒多久的話,宋繁時親自來了靜安宮,硬生生把玲瓏給叫走了,在東宮用膳後,下午繼續釀桂花酒。
·
翌日一大早,玲瓏收拾齊整出門去族學。
下學後,依著之前約定好的,她直接往菖蒲苑去,和七叔叔一同用了午膳,在那裡略睡了會兒養足精神,再一同去到傅家莊子。
在路上的時候,玲瓏說起了大皇子去西山狩獵一事。
郜世修對此並不在乎。
“他去便去。”郜世修右手搭在旁邊的小櫃子上,長腿微微屈起,左手拉開抽屜,把旁邊攢盒裡的東西一樣樣往小抽屜裡放,“若是有甚不對勁,長海他們自會處理。如若不行,還有我。”
這攢盒裡的點心是他之前讓人做好了的。
看小丫頭車上櫃子裡的點心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往裡頭再多塞點。免得她坐車路上餓。
玲瓏就等著七叔叔這幾句話呢,聞言笑眯眯地不住點頭,“是了是了,有七叔叔在,萬事不愁。”
郜世修淡笑著“嗯”了聲。
傅清言早已等候在莊子裡了。他一早就來了這兒做準備。原打算中午去接玲瓏,因為玲瓏說了要直接往莊子去,所以他就沒有多跑一趟。
畢竟是從郜家族學上完課才出來的,想必七爺會派了人護送她。因此他並不擔心。
還沒下車子,玲瓏掀開車簾就看到了那熟悉的清雅身影,不住揮手:“四哥!四哥!”
她忙不迭地就要跳下車子。
郜世修一把拉住她,沉聲道:“小心些。莫要崴了腳。”
說罷,他長腿一邁下了車,伸手小心扶了玲瓏下來。
傅清言沒料到郜世修也來了,驚喜之餘,也十分緊張。
畢竟這位是三年前的狀元郎。
傅家書香門第,傅清言自然也走科舉一途。他對郜七爺除了指揮使身份的敬畏外,更多的是對狀元郎的欽佩與敬仰。
“見過郜七爺。”傅清言趕緊上前來,拱手揖禮。
郜世修知道這位哥哥對小丫頭不錯,見到傅清言後,倒是神色和緩許多,略頷首,“嗯”了聲,算是打過招呼。
玲瓏喚了傅清言一同往前走,邊行邊拿出了個兩寸見方的小荷包。
傅清言稀奇地接過,打開小荷包發現裡麵有東西,往外掏著,問:“這是什麼?”
“送你的禮物。”玲瓏淺笑著說:“聽說前幾日你在書院裡讀書得了第一,我特意做了送你的。”
這時候傅清言也已經把和包內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個竹葉紋的扇套。
不算特彆精致,可見做這繡活兒的人對女紅並不是特彆的在行。但是針腳細密,顯然十分用心做的。
傅清言很是喜歡,十分小心認真地把扇套疊好,工工整整放回了荷包裡,仔細收好。
郜世修沒料到玲瓏居然還給傅清言準備了禮物。
他靜靜地看著傅清言收著荷包之處,沉默了好半晌,沒有說話。
入了莊子,傅清言大步往前,吩咐人把之前準備的東西儘數取出來。
玲瓏正打算緊跟上去,腕間一緊,卻是被人輕扣住了。
她回頭望過來。
果然,是七叔叔。
郜世修朝她示意了下,兩人朝著旁邊無人的籬笆旁走去。
這兒風景獨好,清風吹過,心曠神怡。
玲瓏正歡喜地四顧賞景,再朝七叔叔看過去,卻發現指揮使大人神色沉肅,眉心蹙起。好似有甚要事要說。
玲瓏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生怕是大皇子一事,忙問:“怎麼了?七叔叔可是發現了什麼不對之處?”
郜世修抬指輕叩身側籬笆,淡淡道:“過幾日我在菖蒲苑中準備略備小宴。你可能來?”
玲瓏問:“哪一天?”
郜世修望向旁邊寬闊的草地,“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七叔叔不說,我怎麼知道那時候有沒有空?”
她等著七叔叔回答。
誰知郜世修卻道:“終歸是最近的時候。”
玲瓏略一愣,繼而沉吟,“不知道行不行。最近課業也多,店鋪裡的事情也不少。”
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郜世修抿了抿唇,又道:“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隻你和我稍微聚一聚就好。”
玲瓏神色茫然,為難地說:“那我考慮考慮吧。您最好是提前和我說一聲才好。”
郜世修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抬手在她發頂揉了一把,轉身緩步而去。
他一走,原先一臉茫然的玲瓏神色陡變,眨眨眼,忽地促狹一笑。
七叔叔也真是……
當她不知道過幾日就是他生辰,所以特意過來提醒下?
這是頂頂重要的大事,她可沒忘。也早已準備好了賀禮。
隻是,誰讓他轉彎抹角地就是不照直了說?
居然把和朝中同僚們周旋的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她就要揣著明白裝糊塗。
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