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少媛本也知道他的性子。隻是此人相貌不佳又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一看就是個不成氣候的,所以未曾在他跟前特意露臉。
現在到了這個地步,眼看著大皇子府是不成了,穆少媛心念電轉著,決定給自己多留一條路。
於是沒有拒絕郜世良的攙扶,反而在他手背上輕撫了一下。
“謝謝世子爺。”穆少媛柔聲說著,雙眼欲說還羞地朝他嗔了一眼。待他朝她望過來,方才把手抽出,嬌聲說道:“這兒那麼多人,還請世子爺注意分寸。”
郜世良訥訥地說是。
穆少媛低頭羞澀地笑了笑,努力讓腳步看上去正常些,往屋裡行去。
她那深一腳淺一腳的不自然模樣,看在了郜世良的眼中,卻是婷婷嫋嫋風姿綽約得很。不由多瞧了會兒,方才清清喉嚨,一臉正色地進屋去給幾位長輩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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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看到穆少媛的事情,讓玲瓏頗為在意。也把事情告訴了傅氏。
不過傅氏現下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剛剛回來的兒子身上,能夠去查看穆少媛所作所為的時間就少了許多。
過段時間沒有打探出什麼消息來,更何況大皇子府那邊沒有什麼話傳出來,這事兒最後就也不了了之。
隻是聽說穆少媛房裡的一個丫鬟好似手腳不乾淨,被趕出了府去。發話的還不是穆少媛,而是她的嫡母二太太陸氏。好似也沒什麼不妥當的。
玲瓏就也隻能暫時把這些事兒擱下不提。隻是吩咐了秋棠院和晩香院所有伺候的人,警醒著些,莫要讓二小姐進來這裡。免得對方再鬨出點什麼事兒來。
穆家三爺立下赫赫戰功,得了皇上讚賞,重新振起懷寧侯府的聲望。
如今朝中,四大武將世家郜、孟、沈、穆四足鼎立的情形複又重新確立起來。
原先觀望的官員和世家,現下知曉有了穆三爺後懷寧侯府起碼還能再振興幾十年。打定主意開始熱絡結交。
兒子爭氣,侯爺穆霖高興得合不攏嘴。雖不至於來者不拒,但是遇到了誇讚穆承輅的賓客們,他也真舍不得拒絕。於是接連好多天裡,穆霖都忙得團團轉,與好友和同僚相聚,也和不住前來拜訪的人們相見。
賓客既是前來,大都不是隻來一個。時常帶了妻兒同行。
玲瓏知道,倘若是真心和侯府交好的,不會到了這個說話冒出來。但凡這突然就笑臉相迎的,哪個心裡都有點小九九。
她不耐煩招呼這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平日都要上課就罷了,人在學堂裡,那些人怎麼折騰都和她沒關係。可是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日子,明明打算歇息一下的,好些人還巴巴地跑來要和她攀關係。她可受不了這種熱情。
於是在這個風和日麗的休息日上午,玲瓏把自己慣用的小東西收拾一通,坐著小馬車跑到定國公府去了。
她時常往菖蒲苑來,倒也不用提前知會一聲。飛翎衛們看到她後都開心得很,笑著把她往裡迎。
長河正搬著一堆磚頭往習武場去,半途看到了玲瓏,揚聲和她說:“爺去了宮裡,不在家。小姐自己玩會兒吧。”
玲瓏就問:“那七叔叔什麼時候能回來?”
長河本想說,今日小姐休息不來國公府,七爺很可能就留宿衛所或者是宮裡了。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一個爪子摸上了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止住了他的話頭。
“七爺啊,”長海一手搭在長河的肩上,一手叉腰,笑眯眯地說:“小姐想讓他什麼時候回來,他就什麼時候回來。”
玲瓏笑道:“哪那麼神了。”
“您還真彆說,”長海一臉的正兒八經,“但凡小姐開口,那還真就能這麼神。”
玲瓏樂嗬嗬地往裡走,不接這話。
長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把你臟蹄子拿開。”長河一腳踹在他的小腿,“沒看見我搬磚呢?重。”
長海嘖嘖兩聲,“喲喲喲,斷刀兄還怕搬磚?你這不行啊,功力下降了啊。”說著湊到長河跟前,朝著玲瓏離開的方向指了指,“你說,我現在跑去爺跟前告訴他一聲,小姐來找他了,能不能將功補過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天晚上“沒有眼力見”的關係,最近七爺時常派他去做盯梢的活兒。
那可是很費心力的,需要一動不動隱在暗處很久。有時候一天一夜都有可能。也就長汀他們幾個專門負責這些的擅長些。對於長海來說,那簡直就是苦熬。
長海叫苦不迭了好幾天沒有尋到解決辦法,來找長河商量。
長河咂摸了下,搖搖頭,“誰知道呢。”一步三晃地離開了。
暗罵了句真是日久見人心關鍵時刻就看出這小子不是個靠得住的了,長海憤憤地瞪了長河的背影幾眼,思量許久後,最終快馬加鞭去尋七爺。
雖然菖蒲苑這邊也給玲瓏置備了平時用的東西,可女兒家總有些自己用慣了的小物品。
平素玲瓏休息時候在侯府就常用的。現下雖然挪了個地方,可她想著都是用順手了的,今日有一整天的功夫要耗在這兒,索性一並帶了來。
譬如她做掛飾用的各色絲繩。譬如,她串珠子用的針線。各種各樣的小物件都有。
玲瓏喜靜,窩在屋子裡擺弄小玩意兒就能消磨很久的時間。中途覺得有些累了,她走到院子外頭閒逛,順便舒展下.身子。
正巧遇到了長汀在種花。
瞧著瘦瘦高高的男人捏著個小花鋤一本正經的模樣,玲瓏忽地想到一事,長汀好似是南地的人,於是陡然冒出了句問話:“你會種茶嗎?”
長汀愣了愣,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難得地扭捏了下,嘿笑著說:“會一點。原先家中有種過,約莫還記得些。”
“那,如果我讓人弄些茶樹到莊子上,你能養得起來麼?”玲瓏問。
北方的土地和氣候並不太適合茶樹,出芽率估計很不樂觀,而且口感味道如何也未可知。
隻是玲瓏考慮過,京城離晉地算不得太遠,比起晉地和福建之間來,算是近得多了。
如果在京城能夠種出好點的茶,傳出名聲,會不會也能吸引晉商?
或許東升茶莊的現東家也會過來。還有和那相關的許多的人……都有可能。
扈剛在福建開了個好頭,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爭取更多的機會,探聽到當年更多的消息。
聽了玲瓏的話後,長汀認認真真地仔細琢磨了會兒,答道:“養成什麼樣子沒法確定,隻能試試看。而且出茶後的品質如何也保證不得。”
這些原也是玲瓏想到過的,聞言笑道:“我就是想試試看。湊個你得閒的時候咱們商量下。”
長汀慣愛植物,這侍弄花草的事兒是他最喜歡的,聞言連忙答應下來。
玲瓏見打算有了眉目,開心不已,也不回屋裡悶著了,索性跟在長汀旁邊忙碌著。
郜世修回到菖蒲苑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情形。
長汀悶頭鋤地撒種。
玲瓏在旁邊幫忙把土填到坑裡去。
雖然身上手上沾了很多土,她卻十分高興,笑容燦爛奪目。
郜世修不忍心去打擾她的快樂,靜等在院門旁,直到玲瓏看到他後方才含笑過來,“玩累了麼?要到午膳時間了,清洗下準備用膳。”
玲瓏沒料到他回來了,欣喜地站了起來。蹲太久了,腿麻,沒站穩。幸好七叔叔快步過來扶住,這才沒有跌到。
由七叔叔扶著在院子裡走了會兒,玲瓏好歹是緩過勁兒來了。
郜世修就吩咐人去擺膳。
趁著七叔叔不在跟前,玲瓏跑到院子裡悄聲問長汀:“剛才七叔叔過來的時候,你肯定早就發現了。怎麼不和我說聲?”
長汀擅長追蹤和暗殺。
有人來到了院門口那兒,而且還站了那麼長時間,他不可能不知道。
長汀一臉無辜地看著玲瓏,“小姐沒有說要提醒你啊。我想著爺鎮日裡來來回回的,不差那麼一次,就沒多嘴。”
玲瓏無奈地直想歎氣。
剛才自己灰頭土臉醜兮兮的樣子也不知道被七叔叔看去了多少。
飯菜擺好,郜世修喚了玲瓏進屋用膳。
桌上的食物散發著濃鬱香氣,玲瓏這才發覺自己來來回回地“忙碌”了一上午,已經餓了。忙淨過手後坐到了桌前。
無論她怎麼吃,碗裡的飯菜都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許多。
因為有七叔叔在旁邊幫忙添飯夾菜。
玲瓏抬眼去看,便發現郜世修並未用膳,而是一直忙碌著照顧她,靜靜地看著她吃。
這讓玲瓏沒來由地就想到了那一天晚上賞月。
那時候七叔叔也是這樣隻看著她,連那些花兒都不搭理。
玲瓏眨眨眼,忽地想起一件事,奇道:“七叔叔,那天你想說的是什麼?”
郜世修忙著給她剔魚刺,順口問:“哪天。”
“就是賞月那天啊。”玲瓏提醒道:“我還拿了花問你,是花好看還是我好看來著。”
修長的指頓了頓,郜世修道:“忘記了。”
玲瓏不信,咬著筷子質疑地看著他:“聽聞郜狀元天資過人過目不忘,怎的自己想到的話語卻還能記不得的?”
郜世修把她口中的筷子抽出,把沒了刺兒的魚肉塞進她的口中,微笑道:“想忘便忘。你能奈我何?”
玲瓏譴責地指著他,咬著香噴噴嫩嫩的魚肉,含糊不清地控訴:“七叔叔耍賴!”
郜世修不還口,低低笑著,靜靜地看她,神色柔和且溫暖。
其實那天他想說的是,莫說這朵花了,便是這天底下所有的人所有的東西,也不及她萬分之一的好看。
隻不過他思量過後,終是沒有說給她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