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旁的張若需輕踢了對方一腳。低聲道:“大殿下乃萬歲爺親子,遠非普通皇室宗親,平日玩笑幾句便罷了,不可心生不敬……"
“知道了!”用力踢了踢腳下的石塊兒,巴爾圖撅著嘴有些不滿地嘀咕道:“還不是大阿哥,見天兒地想尋咱們殿下的不是
。”
"還大可呢,則不得自個兒辛弟半點兒好處還大哥呢,見不得自個兒親弟弟乾點兒好處。這話說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巴爾圖嘴角常日掛著地笑意也沒了蹤影。
一旁的張若霖若有所思。
天邊越發地亮了起來,眼看快要到綬課的時辰。幾人說笑便要往上書房走去。
胤礽一行人離開口,校場西側的樹蔭下,方才一前一後走出兩人來。明黃色的衣擺處,金線織就的巨龍體態昂揚,正是康熙爺無疑。
“太子殿下小小年紀便勤勉如斯,怪不得能夠一劍斬殺巨虎,更是震懾蒙古諸王公。”看著幾人離去的背影,身後麵容俊朗的年輕男子不由麵露讚歎。
那日壽宴,他亦是在場,然而卻連手中的劍都沒來得及拔出。一切便已然徹底結束。
“尤其是準葛爾,自新任可汗上位以來,野心勃勃之態更是絲毫不加掩飾。不過這回………”說著男子輕笑著搖了搖頭:
“怕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怎麼?萬歲爺怎地好似有些不樂?”
“這倒不是……能讓準葛爾吃癟朕自是心慰。但……”班駁的光影下,康熙麵色忽明忽暗,便是親近如納蘭,也瞧不出其中真意。
良久,方才聽對方輕歎一聲道:
“容若啊!你覺得世間當真有如此天賦異稟之人嗎?”
微怔了片刻,男子似是明白了什麼:"奴才自幼生於官宦之門,常日所見不過腳下這一方天地。曾也以為所謂天下之大莫不過如此,然而此番遠遊歸來,方才覺出自己當時的淺薄來。”
"天下之大,天賦精奇者何其之多?太子殿下心思誠摯,陛下莫要過於自擾才是。"輕歎一聲,納蘭容若轉身,一襲素白的衣衫說不出的坦蕩疏朗。
康熙輕笑著搖了搖頭:"容若還是這般實誠,若是今日你阿瑪在此,說的怕不是這般意思了。"
說到明珠,納蘭容若也沒什麼好避諱地:"阿瑪同赫舍裡大人分執已久,對於太子殿下,確實心生礙障。對方所言,於陛下而言,怕是並未有多大的價值。”
話雖如此,康熙仍是搖了搖頭。
若僅僅是這一樁便罷了
,然而事實上,在看到對方一劍斬落猛虎的那一瞬,玄燁腦海中卻不由想起早前種種:
去歲病重之際,每每保成過來,康熙便自覺身上輕鬆許多,原他也以為是見到兒子,心中歡喜之故。然而如今……
還有保成,小兒多病,便是身子強健如老大,每逢換季也總要添上幾分症候,然而保成呢?康熙細思之下,這兩年除去平安脈,竟少有延請太醫之時。
連常日裡跟著對方的小四也是如此……
如此種種,由不得康熙不多想幾分。然而這些,俱不是能為外人所道的……
一旁的容若好似看出了什麼,這會兒不免溫聲勸慰:“萬歲爺同殿下父子情深,便是有什麼,大可直言道出便是。”
康熙卻仍是搖頭:“如容若所言,保成待朕之心確實純孝,朕又如何願因著過多猜忌傷了吾兒之心……"
陛下素來綱乾獨斷,這是第一次,納蘭容若從對方眼中看出糾結之態,怔忪片刻,納蘭好似明白了什麼。太子殿下之於如今的陛下,莫過於一方再純淨不過的玉瓶,每日悉心擦拭,不容有一絲不完備之處。更容不得任何人,包括自己有哪怕一絲一毫地損毀之意。
然而,這般小心翼翼,又當真是對的嗎?
這一刻,對於那位一劍驚鴻的太子殿下,納蘭心中突然多了些許歎息。
大大
涼山寺坐落於景山之北,距紫城不過數裡之距。
夏末時節,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中尚還帶著少許青草的氣息。一行人剛行至半山腰,眼前便是一片雲海繚繞之景。巍峨的雲峰下,不時有古老的鐘聲似是從遙遠的東方方傳來。
再往前走,叮咚作響的山泉旁,一座金碧為頂,寶相莊嚴的山寺便顯露在眾人眼前。
“汗阿瑪果然還是懷疑了!”從象征著太子身份的玉輦上起身,看著眼前這些恭敬有禮的小沙彌。胤礽含笑示意,一行一止俱無半分不妥之處。
自那日出劍之後,胤礽便清楚,以自家汗阿瑪的聰明,心下不可能沒有半分懷疑。如今這般……
也算是最後懸著的一顆石子終於落了下來。
忽略心下的微不可見的酸澀之感,胤礽折扇輕搖,徑自朝著禦駕處走去。
山寺門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
此時正含笑著同康熙說些什麼。
“保成來了,這位便是朕早前同你說的,涼山寺無妄法師,更是此間少有的得道高人。”
“這是朕的太子,保成!”說到最後一句,康熙語氣中不免帶了些許得意。
老僧人心領神會,旋即含笑著搖頭:“陛下謬讚,老朽尚未真正入道,又何談得道。”
說著上前雙手合十,極是恭敬地一禮道:“太子殿下!”
“無妄法師!”胤礽上前同樣還以佛禮。
眼前這位法師身形微豐,約莫不惑之齡,此刻眉宇間已然染上了些許白霜。麵白無須,頗為尋常的五官如同這世上大多數人一般,尋不出一絲特殊之處。然組合在這張臉上,卻偏給人以說不出的慈悲之感。
靈氣?胤礽難得神色微怔。
果然是……得道之人嗎?
感受著對方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胤礽突然抬頭,烏黑明澈的眸子不避不讓地回看過去。
無妄微愣了片刻,旋即麵上笑意更深了些許。
很快便又小沙彌輕車熟路地將眾人引入一座禪院之中。小院很是簡單,並無任何鋪張之陳設。一方簡單的方木案幾,幾個半大不小的坐墊,便幾乎占據了大半內室。
室內尚還留有殘餘的清荷香味,胤礽心下明白,汗阿瑪雖礙著種種原因不算常來,卻也絕對算是常客了。
這位無妄禪師,果然極受汗阿瑪信任。
“汗阿瑪,兒臣想要出去走走。”看出兩人有話要談,胤礽識趣地提出離開。
“涼山寺臨山而立,內裡頗多奇險,保成記得多帶著侍衛。”聞言康熙有些不放心叮囑道。
“兒臣知曉!”
胤礽很快出了內殿,不大的小院內,坐落著一棵數人來高的紅楓,眼看即將沒入秋季,枝頭上楓葉已然帶了些許紅意。
難得得,胤礽有些心神不寧:
“青玉你說,這位無妄法師能看出些什麼嗎?”
“怎麼可能!空間內,正在盤腿清點寶庫的青玉當即斬釘截鐵地搖頭,一副你在開什麼玩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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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要再杞人憂天啦!這是不可能噠!”將最後一道丹方收入盒中,青玉頭也不回道。
然而話音剛落,隻見眼前的木門徐徐而開,胤礽抬頭,映入的眼簾的卻是一雙隱隱含笑的眸子。早前滿是慈悲的麵容此刻卻是那般意味深長。
青玉啊!胤礽微微吐出一口濁氣,你這次恐怕是要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