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晌午時分,衙門裡正是忙碌地時候,不時有一身粗布,從頭到腳裹地嚴嚴實實的捕快衙役們匆匆而過。

然而出乎意料,聽了胤礽的請求,楊承安隻略做思量了片刻,當即起身一禮道:“還請殿下允許微臣一道前去。”

隨即起身同一旁的衙役們交代了一番。不得不說,有了這兩次臨危主持大局的經曆,楊承安在縣衙內威望可謂空前絕後,早不是之前那個任由何姓宗族拿捏的軟柿子了。

不同於富察侍衛的猶豫,楊承安是極少數真正感受過胤礽醫術厲害之人。隨著縣衙當中一個又一個陸續感染,而他這位身先士卒的縣令卻半點事故都無。楊承安自是不會臉大的覺得是自個兒得天庇佑,那麼唯一不同的唯有早前那顆藥丸。

更何況,馬車上楊承安不由轉頭,看了身側之人一眼,若是這世上有人能解了此次災疫………

富察永安親自駕著車,載著三人緩緩往村中駛去。

一路無話。

作為疫症事發之地,何家坉早早便被一眾縣兵牢牢包圍,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在那之前,何氏宗族所做的缺德事早早穿遍了整個縣城,早前讀書人濾鏡一朝碎裂,往來軍士麵上莫不帶著輕鄙之意。

如今之所以沒有一把火燒地乾淨已經是作為縣令的楊承安分外仁慈了。

越過一層層荊棘叢生籬笆牆,擺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條由眾多散碎石子鋪就而成羊腸小道。一眼望去,村中房舍大都新修而成,用的卻不過最為尋常黃泥土木。唯獨村子中央,一座嶄新的青磚瓦房佇立於一眾土屋之間,諾大的匾額上,用上好的篆書雕刻著何氏書院四個大字。

許是無人打理之故,大紅漆門兩側,早前掛著的對聯已然斑駁不堪。

桂折一枝先許我,楊穿三月儘驚人,透過斑駁的字跡,胤礽勉強認出這是來自唐代詩人白居易的《喜敏中及第偶示所懷》。其間殷殷期盼之情可謂昭然若揭。

一時間,三人心中說不得是諷刺還是旁的什麼。

如今,原本正逐漸走向繁盛的何氏一族這會兒已然稱得上一句苟延殘喘。一路上,三人所過之處,雜草叢生,房屋小道內儘是被鼠蟻撕咬地殘破不堪的屍體,亦或是仰倒在路上還在垂死掙紮的村民………

方才短短一月不到,村中已然不剩下什麼活人了。

強忍著沒有多看,胤礽徑自朝著咒力最強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富察永安倒想為胤礽驅趕往來蟲蟻,然而意外的是,一路走來,明明遍地蛇鼠,卻偏無一物能靠近三分半米之內。

低頭看了眼腰間係著的藥包,富察永安心下又添了些許拜服。

不出所料,約莫半刻鐘後,映入三人眼中的正是一方早已破敗了的神廟。

神廟位於村子最裡麵,距離宗祠不過半步之遙。然而不論裝潢還是旁的,俱比一旁的宗祠不知多了多少尊貴莊嚴。哪怕如今破敗了,依稀能看出早前盛大的模樣……

廟門口,雕刻著地“文

昌星君”的四字牌匾,不知被何種利器生生劈地粉碎,此刻破碎的牌匾之上,不知何故,儘是各種蟲蟻屍體。

看著眼前仿若泄憤一般的匾額,楊承安目光陡然複雜了一瞬,很快又被無儘的哀涼所取代……

打開神廟大門的一瞬間,饒是三人做好了準備,也被眼前這般詭異到近乎荒誕的場景驚地說不出話來。

隻見諾大的神殿之上,四處皆是斑斑點點地殘肢血跡,圍繞著這些“生食”,又有成群結隊的蛇蟲前赴後繼著,堆砌而成一幅幅繁複而又詭異的圖案,活像是古老史書上的祭圖一般。

神殿中央,象征著文昌星君的金像以及燭台等物更是被砸地粉碎,同方才門前的牌匾一樣,昭示著來人心中無休無止的恨意。

越過遍地叢生的蛇鼠,楊承安親自帶路,推開厚重地石門,一片黑暗中,隻聽得一聲沙啞到近乎乾涸的聲音傳來:

“咳咳咳………這時候還能有人過來,是楊大人吧?”

雖然聲音沙啞不堪,聽語氣應是個年輕男子,倒是符合他早前的猜測。甫一進來,胤礽便感受到一股極強的怨念撲麵而來。

空間內,原先還半躺著的阿玉幾乎立時便跳了起來:“怎麼回事,這裡怎麼會有未曾出世的嬰兒亡靈?”

“你說什麼?”胤礽腳步攸地停止了一瞬,尚未出世的嬰兒,嬰兒………想到早前那些人對於祭祀的描述,饒是胤礽,心下也不由顫動了一瞬。

空間內,阿玉這會兒已然氣的不行了,稚嫩的小臉上此刻滿是肅然:“是嬰孩沒錯,且還是死前遭受受過無儘痛苦的孩子。”

“怪不得………”透過意念,阿玉低聲輕喃道:“未出世的嬰兒靈魂最是純淨不過,乃是天然彙聚怨念的最好容器。這裡本就怨念甚濃,其中更是包含著血親父母………”

血親父母………胤礽眼睫輕顫,目光下意識看向方才出聲之地。就在這時,一旁的富察永安已然將帶來的火折點燃。

足足數米之寬的地窖之中,年輕男子一身單薄的青色長衫,此刻無力地正仰躺在身後牆壁之上。也不知多久未曾進過食,眼前之人此時兩頰凹陷,嘴唇更是乾涸地嚇人。

楊承安下意識要將隨身攜帶的水袋遞去,卻見來人隻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男子怔怔然看著頭頂,已然乾涸的雙眼中依稀有水光閃過:

“咳咳,後來的每一天我都再想,盼春當時被孤零零關在此處時,會有多害怕啊!”

“楊大人你知道嗎?盼春她從小到大最是怕餓肚子,那時才五六歲,就敢跟著我上山捉鳥來吃,餓極了竟連蛇都不怕。”

明明嗓音已然徹底嘶啞,每每多說一個字都能感到無儘的痛楚,然而男子卻好似什麼都感覺不到一般。

“其實咳咳………其實我早該想到的,盼春雖然往日裡膽子大了些,內裡卻是個再知禮不過的好姑娘。我倆從小一道長大,早前她卻是連碰到手都要羞地不行,誰曾想我走的那天晚上她卻一反常態………”

男子

沙啞的聲音中滿是悔恨:

“走之前,盼春一直叫我早些回來,不必再想著攢銀子,回來便帶她離開,可我還是晚了………”

想到回程之際傾盆而下的大雨,山間不斷滾落的石流,那是他頭一次那種窒息般心慌,冥冥中,好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離他而去。

“我早該想到的,盼春她那麼聰明,連那日被鎖在這裡前,都是被喂了藥地………”

“對不起,若我當時不曾猶豫………”一旁的楊承安啞聲道。

“事到如今,真要說對不住地應當是我才是………”

說不上原諒亦或什麼,男子沒有再看眼前之人。事實上,作為年少之際便四處倒賣貨物的小販,父母早逝一路跌爬滾打長大的孩子何石並非無知之人,知曉災疫生出的那一瞬間,他便已經想到了村中成千上百的鼠蟻之流。

底層百姓們或許不明原理,卻也知曉這些玩意兒最是沾染穢物。而他,正是將這些東西弄來的罪魁禍首。

也是他,讓眼前清白無辜的縣令大人平白沾染上了罪孽………

“抱歉,連累各位大人了。”男子艱難的抬起眼,第一次將目光轉向了胤礽兩人。雖不知具體身份,但看氣度便不是尋常之人:“咳咳………現在外麵,情況怕是非常不妙吧?”

“抱歉了………”男子又一次艱難道。看著眼前之人瀕臨渙散的瞳孔,胤礽下意識想要上前,卻被對方唇角地笑意死死釘在了原地。

“是盼春,盼春她來接我了………”

恍惚間,胤礽好似看到一位鵝黃色碎花小裙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拿著樹枝在遍是沙土的地上費力書寫著什麼,一邊寫一邊還不忘紅著臉對一旁呆呆看著她的男孩子輕聲哼笑道:

“瞧我做什麼,快看地上啊,這幾個字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從大哥那學來的。再多識幾個字,在外麵才不會像上回一樣,被人傻乎乎地騙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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