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般感慨道。
“陛下記性真好。”雖不清楚萬歲爺葫蘆裡賣地什麼藥,佟佳氏仍很快調整了狀態,微微仰頭看著那人,崇敬中帶著絲絲哀敘道:
“歲月荏苒,如白駒過隙,二十年過去,臣妾如今已然年華不再,表哥卻還是這般英武不凡。”
“表妹為朕操勞多年。這些年來宮中子嗣繁盛,闔宮安寧,乃是朕不可缺少的賢良之佐………”
話音剛落,隻見眾人心跳陡然漏下了一拍,果然下一刻,便聽上首之人繼續道:
“想來這皇貴妃之位,非表妹莫屬。”
“陛下,臣妾福薄………”眼角微不可見地覷了上首安靜坐著的太子一眼,哪怕胤礽並無任何反應,佟佳氏仍是心下一跳,忙要起身推拒,便見上首之人擺了擺手,語氣不容置疑道:
“表妹辛苦多年,想來一個皇貴妃之位還是當得地……”
眾目睽睽之下,知曉事物轉圜,佟佳貴妃隻得揚起笑意起身謝恩。發熱的頭腦退去,佟佳氏侍奉康熙多年,對帝心的揣摩可謂少有人能出其右。看著滿宮蠢蠢欲動的嬪妃,電光火石間,佟佳氏很快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即強忍著喉中澀意重新揚起笑臉:
“陛下莫要忘了,榮嬪宜嬪幾位妹妹入宮的時日也不短了………”
隔日,大封後宮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內院。書房內,看著手中字跡明顯透著急切之意的拜帖,胤礽突地嗤笑出聲。
“殿下………”
一旁桂嬤嬤有些擔憂地看了過來:“回稟殿下,前幾日您所說的那事,奴才已經查清楚了,是咱們宮中一位三等浣洗宮人,想來是您那日吩咐將衣物就地燒毀,方才引起教那人察覺出了端倪………”
“還有這些時日,所有同宮外赫舍裡氏聯係過的宮人,奴才已經教小喜子儘數退於內務府。”
“太子殿下!”桂嬤嬤忙起身跪下,語氣難掩自責道:“是奴才考慮不周,不該一時心軟收容故人之女,這才教人鑽了空子。”
這些年順風順水的日子過慣了,竟然忘了這後宮,究竟是個什麼地方。看著近日裡幾乎闔宮相慶的整個六宮,桂嬤嬤隻覺悔不當初。額頭重重磕在光潔的大理石上,很快烏青一片。
“畢竟是孤的外家,嬤嬤您沒有防備並不意外。”說話間,胤礽已然站起身來,迎著門外日光,錦灰色長袍帶著淡淡流光:
“走吧,既然人來了,也沒得將人拒之門外之理。”
轉過重重回廊,胤礽過來之際,索額圖顯然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粗冽地眉目微微皺起,卻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迅速斂下:
“太子殿下!”
索額圖忙起身迎上,甚至顧不得落座便忙不迭地開口道:
“早前便聽說萬歲爺有意安排大阿哥接觸軍政,如今又突然大封後宮。不說新冊下的四妃,席下皆不缺皇子。佟佳氏本就霸道,如今這皇貴妃一立,怕是這人的野心,再壓不住………”
“四阿哥雖素來親近殿下,然
人心易變,自古有之。如今有了佟佳氏一族的支持,又有皇貴妃養子的身份,殿下,您是實在不得不防啊!太子殿下………”
“夠了!”眼見這人還要說什麼,上首胤礽突然冷聲打斷道:
“不得不妨?依著叔公的意思,是想要孤如何防範?”似笑非笑地看著來人,胤礽突然開口道。手中的茶盞不知何時已然放了下來。
新供上的君山銀針微微晃動,微褐地茶湯帶著些許甘洌地茶香。
索額圖不由一噎,半響方才硬著頭皮道:“殿下心中想必自有章程,無論如何,奴才與赫舍裡氏願為殿下馬前之卒………”
“嗬!”須臾隻聽上首之人一聲冷笑,索額圖抬首,隻見上首之人素來溫煦的聲音此刻說不出的清冽:
“赫舍裡大人莫不覺得自個兒聰明之極,還是以為你那點小把戲當真無人察覺?”
索額圖眉心一跳,看著眼前眼神再清明不過的太子殿下,知曉瞞不過去,索性甩袖坦言道:
“太子殿下,奴才雖才智不足,然所做一切俱是為了殿下您。殿下您如今也瞧見了,所謂君恩如流水,萬歲爺子嗣繁盛,殿下您未必能永遠成為心頭最重的那個。”
“殿下………”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索額圖重重跪倒在地,原本粗重的嗓音帶著說不過的喑啞道:
“奴才此舉雖令萬歲爺有些許不快,然江南甚至京城百姓的感激信賴,甚至各地士子無儘推崇卻是實打實地。依奴才所言,與其依賴的隨時都可能消磨的帝王之心,不若將一切握在自個兒手中。屆時便是陛下有了一二外心,也要顧慮這天下文人士子………”
“太子殿下,奴才縱有私心,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您啊!”說話間,索額圖又一次重重磕倒在地,連聲音都說不出的情真意切。
然而話音剛落,卻見上首胤礽卻又一次笑了,打量著下首幾乎聲淚俱下的某人,胤礽突然執起茶盞,悠悠道:
“孤原本以為赫舍裡大人不知曉自己如今的地位究竟從何而來,如今看來,大人你原來一直明白啊!”
明白你甚至赫舍裡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位置,不過是汗阿瑪為尚未長成的東宮留下的一道屏障罷了。明白待到東宮真正站穩腳跟那日,便是他索額圖徹底失去用處之時。
聽出對方的未進之意,冰涼地地板上,索額圖不覺一僵,下一瞬卻見對方哂笑一聲,看也不看來人一眼:
“究竟心生惶恐,生怕地位不保的究竟是誰,赫舍裡大人想必心知肚明。”
“殿下………”
堂上之人還要說些什麼,卻見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繡著四色金蟒的玉白色緞麵長靴。索額圖費力仰頭,隻見眼前之人負手而立,狹長的眼瞼微微垂下,明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卻無端教人心生一凜。
徒勞地張了張嘴,他竟陡然發覺,此刻的自己不知是不是過於緊張之故,竟然連動都動彈不得。索額圖驟然瞪大了雙眼,便是再聖上震怒之際,他也從未有過這般時候。
太子殿下什麼時候竟有如此威勢了?
來不及多想,下一瞬,隻聽得眼前之人驟然冷下來的聲音,明明沒有過甚的語氣,卻隻教索額圖從頭到腳冷到了骨子裡:
“赫舍裡大人,孤倒是很想知道,究竟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妄圖轄製於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