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已畢,此戰雖未能真正拿下禍首,然經此一役,噶爾丹短時間內已然無力與清廷為敵。沒能拿下死敵,康熙雖心有憾意,到底也不願多做糾纏,徒勞浪費兵力。十月中旬,原本繁盛的原野上逐漸染上枯色之時,大軍也到了班師回朝的時候。
早在半月之前,胤礽便已經同幾位弟弟先一步回到了京城,這會兒正同一眾文武百官候在神武門前,等待禦駕歸來。
仲秋時節,迎麵吹來的晨風尚帶著些許涼意。饒是如此,也抵不住京城眾百姓心下的熱切之情。一路歡呼雀躍之下,待禦駕一行到達宮門之時,已是晌午時分。
“一哥,汗阿瑪怎麼還沒到啊!”
從晨起等到這會兒,素有些憊懶的胤祉早等不耐煩了,手上折扇搖地嘩嘩作響,一旁的胤禛見狀忍不住輕咳一聲,眼神示意後麵同樣侯著的一眾官員們。
聽到動靜,已經陸續有人目光聚集在此,其間亦是不乏隱晦的估量之意。畢竟是兩位即將成人甚至入朝的皇阿哥,身後家族同樣不可小覷。見罷胤祉手上扇子不禁搖地更快了,動作間還不忘偷偷瞅了眼前頭站著的胤礽。
“你說一哥這是什麼意思啊?這種場合,這麼些朝臣,非叫咱們兩個過來做什麼?”
“不論排場,還是規格,有太子一哥在,便是迎他個西天王母,也是儘夠了吧!”說話間,三阿哥抬肘,拿手臂推了推一旁的胤禛:
“你說呢,四弟?”
“既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我兄弟隻需遵循便是。一哥總歸不會害咱們。”迎著來人有些探尋的目光,胤禛礽肅著一張臉,原本清秀的眉眼硬是多了七分的死板,連出口都是那般硬邦邦地。
就知道這樣,胤祉先是沒好氣地嘁了一聲,後又想到什麼重新湊了過來:“話雖如此,可你沒覺地一哥最近有什麼不一樣嗎?”
說這話時,眼前之人還特意壓低了聲音。
胤禛徹底沉默了下來。
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身前的太子一哥。明明隻比他們兩人大了四歲不到,身量卻平白高了一人兩個頭不止。身型更是修長,一襲杏皇色太子吉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背後金絲織繡的金龍仿佛隨時就要呼嘯而出。
哪怕隻單單看背影,儲君威儀仍是不弱上半分。甚至有時同自家汗阿瑪站在一處,不客氣的講,最先教人想要頂禮膜拜地也隻會是眼前之人。入朝不過幾年,朝野上下,哪怕同一哥最不對付的明珠一係,麵上也要帶上十一分的敬重。
按理來說,儲君做到這個份上,任是誰也不能道上一句不是,然而事實上,自前線一行,胤禛便敏銳地發覺,一哥變了。
不,胤禛在心下飛快搖頭,與其說是一哥變了,倒不如說屬於太子的一麵正在逐漸從一哥身上抽離。便如身上這套象征著太子身份吉袍,自歸來之際,一哥已經許久沒有穿過了,不僅如此,連日常衣飾都愈發隨意了許多。
還有這次,執意將他們一人帶上,與其說是臨時起意,不
如說是刻意培養,教他們早早在朝廷眾臣處露臉。聯想到早前種種語焉不詳,頃刻間,仿佛一計重錘敲在心間,胤禛心下劇烈跳動了起來,帶著說不出的恐慌。
一哥他到底什麼意思?
太子之位,生來便是一哥所有,縱觀曆史,沒有繼位的太子有哪個有好下場的?還有,一哥如此,汗阿瑪在其中又是扮演了什麼角色?
還不知自家弟弟小腦袋瓜子已經轉到了陰謀論的地步,聽著身後一人自以為小聲的議論,胤礽心下不覺好笑地搖了搖頭。
有一點胤禛想的確實不錯。
太子之位,關乎朝綱社稷,起碼在如今一眾皇弟尚還青黃不接之時,汗阿瑪決計不可能輕易去了他的位置。這點胤礽在請辭之際便已心下有數。之所以還要開口,不過是同汗阿瑪表達態度。
畢竟早前種種試探也好,忌憚也罷,胤礽實在不願再這上麵浪費時間,甚至消耗掉本就算不得純粹的父子之情。
不遠處,明黃色的鸞架正在向宮門逐漸靠近,伴隨著陣陣兵戈碰撞的聲響。
神武門前,頂著眾大臣的目光,胤礽率先上前一步,曲下的膝蓋尚還未曾落下,人便被一雙大手迅速扶了起來。父子倆相視一笑,身後很快傳來此起彼伏的獻禮之聲。
事後人人皆讚萬歲爺同太子殿下父子情深,眾目睽睽之下,竟連大禮都不願去受。
輕扶著自家汗阿瑪的手臂,太子胤礽依舊笑意溫和,細看之下卻又多了些許輕快與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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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離京數月之久,朝野上下卻依舊穩泰如常。雖其中少不得明珠的識時務,然而胤礽從中展現的種種手段依舊不可小覷。光是這用人之道,有些人怕是一輩子也學不會。
夜裡,摩擦著手中的奏章,若是往常,康熙說不得心下還要不得勁兒幾下,然而此刻看著眾大臣的溢美之語,卻隻剩下諸多悵惘。
“若是保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