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一旦有了懷疑的對象,查起來也很容易。
劉奇是容妃心腹,除了郭太醫外,隻有他接觸那毒藥最多。
更加好死不死的,他前段時間才被五皇子罰去倒夜香,這下連動機都有了。
隻是劉奇本人還一點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直到一盆冷水澆了滿頭,劉奇這才真的意識到自己被抓起來了。
榮安宮大太監的聲音仿佛來自很遠的地方,
“劉奇啊劉奇,你這小子受娘娘恩惠多時,怎麼就這麼歹毒,竟然給咱們五皇子下毒呢?”
劉奇大呼冤枉,扯住了大太監的褲腳,苦苦哀求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個建章宮裡的廢物!”
他實在是不理解,他怎麼就成了下毒的那個人了?
大太監冷笑道,“一個殘廢,自己中毒了恐怕都不清楚,怎麼去給五殿下下毒?”
劉奇哭喊道,“爺爺明察啊,今天奴才還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是那個廢太子聯合容安宮的奸細乾的!”
“哦?那你倒是說說,他一個殘廢怎麼聯係上外麵的?”
“三殿下身邊有鬼!奴才之前被五殿下罰,就是因為那隻鬼在作祟!爺爺你知道王公公麼?王公公就是見到了那隻鬼才被殺掉的,現在屍體還沒找到呢!”
如果說在那之前的話,大太監還有點想從劉奇嘴裡撬出來一些東西的話,那麼這句話一出,他就徹底失去了興趣。
——這劉奇莫不是嚇破了膽,被弄成了個失心瘋了吧?
大太監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
劉奇猛地被人捂住了口鼻,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他死得太快,甚至至死都沒有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懷疑上,隻是,恐怕他也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大太監凝視著他漸漸沒了生息,輕輕嘖了一聲,掏出了帕子擦了擦剛剛碰過劉奇的手指。
容妃聽到大太監回稟的時候,嗤笑了一聲,用小拇指扶了扶鬢角,“若是有鬼……”
若是有鬼的話,她秦容還能好好活到今日?
恐怕這個劉奇真的是失心瘋了。
隻是……真的是劉奇做的麼?
容妃從來做事謹慎,想了想,挑了挑指甲,“今天下午,就將咱們三殿下請過來吧,陛下不是提了讓他去南書房的事?這事兒本宮必須和他親自說一說。”
近日裡前朝吵得很,雪花一般的奏折都飛進了勤政殿,多的是人為了江太傅的遺願而請願,皇帝都因此頭疼了很久,實在是頂不住壓力,便將此事說給了容妃聽,問問容妃的意思。
看樣子,皇帝大概是有些鬆動的意思了。
容妃想了想又道,“對了,點那隻從迦南來的香。”
紅鳩其實是有藥引的,容妃前些日子花了大價錢讓人帶回來的香便是藥引。隻要廢太子身體裡毒藥足夠分量,聞到這個味道就會發狂。
容妃想要確認一下,廢太子到底有沒有吃郭太醫給他的那一粒藥丸。
*
第二天一早,就有太監來了建章宮,來請三皇子去容安宮一趟。
那太監隻說是娘娘要和三殿下商量一下去南書房之事,說是娘娘想問問他的意見。
傳好了話了,太監就守在外麵等著少年收拾。
人一走,薑小圓就著急了,小奶音警告道,“不能去!她肯定沒安好心。”
容妃巴不得少年一輩子關在建章宮,怎麼可能主動讓少年去南書房?又剛剛好撞上五皇子被下毒之事,薑小圓饒是再沒有宮鬥經驗,也看出來了這裡麵絕對有問題。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安撫地笑了笑,隻是聲音有些沙啞,“我知道。”
少年的聲音輕得像是羽毛,“對不起。”
他垂下了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苦笑。
薑小圓突然間想起來了少年給心腹的那封信裡,第三步是拿到藥方,那第四步呢?
玉佩裡的一小隻突然沉默了。
難怪昨天藥包都拿到了,少年卻說不著急喝。因為容妃不會放心,更加不會輕易地放過他。但凡要試探的話,還有什麼比看著少年毒發更加讓人放心的呢?
她的眼睛紅了,心裡麵悶悶的,讓人堵得慌。
這一路上,那隻小圓子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少年捏著輪椅扶手的手微微抓緊,好一會兒才放鬆,任由太監推著他朝容安宮的大門過去。
明明他做過這種孤注一擲的事不知道多少次,饒是賭上性命也從來沒有半分猶豫,今天竟然,不安了。
他不是為了自己即將麵對的事情而不安,而是她。
她會失望麼?
如果她看到了他毒發的樣子,還會和以前一樣麼?
少年竟然鮮少的,發現了自己安排的錯漏之處。
容安宮裡,容妃已經等了他好一會兒了。
一進門,少年就聞到了那股濃鬱的香味,幾乎是聞到的一瞬間,那種偏頭疼就開始發作了,一下下的,讓人快要頭疼欲裂。
少年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是香味仍然無孔不入。
他捏緊了掌心,慢慢消化著那仿佛針紮一般的疼痛,不讓自己失態。
容妃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少年,一直到看到少年捏得手心發白、額頭青筋凸起了,這才施施然地開口,“前幾日,江太傅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容妃不鹹不淡地將朝堂之上的事情對少年一一說了。
她似乎和任何一個溫和的姨母一樣,並沒有表現出來一點點阻攔少年去南書房讀書的意思。
甚至還體貼又關心地問了幾句少年在建章宮的生活如何。
——當然了,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因為少年現在已經疼得沒有辦法開口了。
那熏香容妃提前準備了許多,足足有五個香爐都在焚燒著那股味道。
少年一直在控製著自己的呼吸,隻是放在輪椅上的蒼白手指攥緊,青筋暴起,因為過於用力,甚至還在發抖。
他要用上全身的意誌力,才能控製住自己不表現出來暴虐的一麵。
饒是他極力控製,那雙極為漂亮的丹鳳眼卻控製不住地變成了血紅色。
這種單方麵的問話,一直到了日落時分,容妃仿佛這才意識到什麼,停下了話頭,笑著道,“竟然這麼晚了,那便留在姨母這裡休息一日吧。”
容妃眼底閃過了一絲失望,她本以為這個殘廢頂多撐上一個時辰就要發瘋,到時候她順理成章拿下他……奈何這個殘廢太能忍了,竟然足足忍了一個下午。
“你也大了,恐怕要避嫌,姨母也不好留你,你就暫時在你兄長宮中住下吧,他過幾日大典,那殿裡就空了。”
容妃這是要把少年留下來觀察一夜的意思,當然了,少年是不可能拒絕容妃的“好意”的。
玉佩裡的小圓子注意到少年顫抖的手指,眼睛都紅了。
從剛剛進宮殿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說不出來。
她當然注意到了少年暴起的青筋、極力忍耐的模樣,可是她幫不上忙,隻能在一邊乾著急。
至於生悶氣的事情,早就被她忘在九霄雲外了,她隻知道少年這事被那香味引得毒發了,而容妃似乎仍然不肯放過他。
讓人發狂的疼痛是怎樣的呢?
五皇子疼得發了瘋,要殺小太監才能控製住暴戾的情緒;
少年疼得冷汗直冒,雙眼發紅,上麵還坐著恨不得抽筋拔骨的仇人,忍不住了還要忍著,不能生氣、不能吭聲,這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玉佩裡的小姑娘看見了少年手指因為用力而滲出的血珠,被他藏在了大袖下麵。
她眼睛都紅了。
在被人推去大殿之前,少年找了個理由支開了跟著他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