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圓也並不知道為什麼,在今天的考試完成之後,少年的明君值突然間就悄悄漲了10點。這10點來得莫名其妙,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薑小圓一時半會也沒搞懂。
她更加不知道,因為她描繪的“家鄉”,少年心裡關於未來的想法,也在漸漸成熟了起來。可能在那之前,陳秋從來沒有想過報仇之後的事情,就算是有打算,那也是一片荒蕪的灰燼之地。
但是當她充滿憧憬又懷念地提起那個世界的時候,陳秋突然間覺得——他很想要看她眼睛亮起來的樣子。
陳秋也沒有問薑小圓到底卷子有什麼問題,隻是將題目記下來了。
其實薑小圓的表現就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題目能出的問題隻有幾種,不是犯了忌諱就是泄題。而驛站這個東西,實在是太普通,既難以觸媒頭、又很難成為忌諱,那隻剩下了泄題一個可能。
前朝有一個案例,考試前兩個月,就有人將主考官出過的所有題目都散播出去,並且猜中了考題。主考官也是人,如果摸清楚他的思路,實現猜題完全是可能的,那個案例中,考官不得不臨場換人。
陳端這是急於鏟除異己,打算借用科舉舞弊案來一次清洗,這才當上太子沒幾天,手就已經伸到這麼遠的地方去了。
陳秋垂下了長如鴉羽的眸子。
要不是小神明的表現,他也很難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科舉到底是未來要發生的事,沒有未卜先知之能,隻有暗中做手腳的人才能清楚其中的內幕了。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無意識地敲打,許久之後才突然間笑了——小神明可送了他一份大禮。
早在進入南書房之時,他就有想要帶她一起離開這個泥潭的想法了。
可是悄無聲息、隱姓埋名地離開,多不爽快?何不攪動風雲,將這一灘混水攪得更渾?
陳秋可不是什麼善茬,他就像是精明的獵人,隻要抓到了獵物的蹤跡,就咬死不撒手,一直到將獵物牢牢地抓在他的手掌心,再也掙紮不得。
原著裡,陳秋被逼到了那個份兒上,照樣能夠將他們耍得團團轉,順利出宮。更不用說,這回一次還是陳端自己送上門來的漏洞。
陳秋會不利用這一點麼?
陳端自以為自己是永嘉帝最為信任的兒子,卻對永嘉帝毫不了解——那完全是個自私自利到了極致的一個男人。
也不知道到時候,這一對父子還會不會如此相親相愛?
他低笑了起來,伸手愉悅地揉著小動物柔軟的發絲,薑小圓被揉得腦袋發暈,一抬頭就對上了他充滿笑意的眼睛。
“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薑小圓一頭霧水:她送他什麼了?
要不是她牢牢記得自己不能告訴秋秋未來的話,薑小圓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剛剛把科舉舞弊的事情告訴他了。
迷惑的圓圓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表現出賣了一切,還在滿頭霧水呢。
他低笑著問薑小圓,“想反擊麼?”
薑小圓剛剛內心還在腹誹呢,聞言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小腦袋湊了上去,“秋秋你想到什麼陰謀詭計了?”
陳秋一頓,伸手,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彈了她的腦袋一下。
薑小圓被彈得差點一個仰倒,委屈巴巴地改口,“錦囊妙計!錦囊妙計!”
她心想,暴君啊暴君,瞧瞧,忠言逆耳的圓就這麼被扼殺了。
薑小圓哪裡知道,自己不過是表現得緊張了一點點,陳秋就已經將前因後猜得七七八八了,並且已經飛速地定下了一個計劃?
“辦法倒是很簡單。”他微微眯起了那雙漂亮的鳳眸,“隻不過,我要先找個人幫忙。”
紅鳩的解藥送完之後,好不容易聯係上的秦皇後心腹也沒有和他們斷聯,而是保持著隔幾天一見的頻率,有時候是送些東西過來,有時候則是信件。
薑小也並不奇怪陳秋會提出找這位心腹幫忙,倒是忍不住期待了起來,秋秋說先拿崔文鳴開刀——那是不是她的任務也有希望啦?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另外一邊的崔文鳴。
旬考結束之後,因為今次謝少傅突然間起意帶走了卷子,崔文鳴沒有找到機會將陳秋的策論再看一遍。
隻不過,崔文鳴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幾天的布置,自認為天衣無縫,陳秋必然中計,便也不去深究了。
每次旬考結束後,南書房關係好的幾位狐朋狗友便會聚在一起喝一杯,今天也不例外,這一次是鎮南王世子邀請,崔文鳴自認為陳秋那邊不會出問題,也照常出去喝酒,於是一乾人等就浩浩蕩蕩的朝著汴京最著名的花廟街去。
因為家教很嚴,崔文鳴很少在外麵喝酒的,隻是今天的事情順利得過分,讓崔文鳴多少有些心情愉悅。
酒酣飯飽,中間倒是來了幾位熟人,雙方互相敬酒一番,喝得酒酣人醺。
崔文鳴也被灌了的幾杯,等到他清醒過來,有些迷迷糊糊地回了崔府。
崔念念本來是去相宜公主那兒坐了一會兒,回來得有些遲了,路上就碰見了崔文鳴的馬車。
她一頭鑽進了崔文鳴的轎子裡,看見哥哥喝得爛醉,怕他回去不好交代,連忙打發了小廝買了醒酒湯回來。
折騰了半天,崔文鳴才終於酒醒了。他頭疼欲裂,隻記得自己和鎮南王世子等人喝酒,迷迷糊糊遇見了幾位今年的新科進士就多喝了幾杯。
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但是一時半會兒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崔念念給他遞過來一條濕毛巾,歎息道,“哥哥,你彆老是去找陳秋麻煩了。”
“念念,你最近似乎和那個殘廢走得挺近的?”
“我……隻是覺得哥哥你太過分了。”
他皺眉,不明白為什麼崔念念關心起了那個殘廢,突然間有些慶幸起來——幸好他已經按照太子殿下說的做了,不然若是妹妹真的栽進去了,那才是崔家的大麻煩。
他警告自己的妹妹,“不要和廢太子走得太近,他的氣數將儘,如果不想崔家遭殃,就不要再和他有所牽扯。”
崔念念一愣,驚道,“怎麼會?”
崔文鳴冷笑,“你可知道,五皇子已經徹底瘋了?”
崔念念瞪大了眼睛。
崔文鳴多少有點沒有酒醒,就一股腦說了出來。
“五皇子說是可以治好,但是誰知道還沒有等到娘娘請來的名醫,他就已經真的瘋了,容安宮藏得嚴嚴實實的,陛下以來就給他喂安神藥睡下,暫時是瞞過去了。”
“但是娘娘最近茶飯不思,眼見著就消瘦了許多。殿下是個孝子,在如今的情況下,他還會讓陳秋的事情煩惱到娘娘麼?”
“更不用說,五皇子瘋掉的時候,嘴裡反複念叨著殘廢害他,以太子殿下的疑心,已經容不下他了。”
崔文鳴末了警告道,“不管你到底怎麼想的,幫他對崔家沒有任何好處。”
崔念念一愣,捏緊了手帕,最後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兄妹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崔府的馬車順利進了府邸後,一直跟在他們後麵的那輛馬車才調轉方向,朝皇宮而去。
若是有心人注意到,就會發現那馬車其實是宮裡負責采買的馬車,車上的小太監拿著令牌進了宮,很快就朝容安宮的方向走去。
容安宮的大太監服侍著容妃睡下之後,點燃了一炷安神香。
容妃最近難眠,總是要點這個安神香,一炷香便能安眠三四個時辰。
夜色中並沒有人注意到,大太監從後門離開了容安宮。
建章宮是很偏僻的。
容安宮的大太監、或者說是秦九,幾個縱身就躍過了看守的侍衛們,停在了偏殿的房頂上。
秦九正欲跳下來,突然間聽見了偏殿裡傳來了一陣笑聲——笑聲很輕,如果不是秦九從小練武,耳聰目明,或許還不一定聽得清。
建章宮雖然解禁了,但是內務府壓根沒有送伺候的人過來,更不用提小宮女了。
秦九故意發出了一點聲響,等到下麵的動靜消失了,這才跳下來,推開了建章宮偏殿的大門。
簡陋但還算溫馨的偏殿內,陳秋正在燭火下看書,周圍並沒有人,仿佛剛剛的聲音隻是他的錯覺一般。
秦九也沒有功夫再思索其他,看見了陳秋之後,直接就一掀袍子跪了下去。
陳秋推著輪椅來到他麵前,扶著雙眼通紅的秦九起來,他注意到了秦九耳邊的鬢發已經白了不少,歎息道,“九叔也要和我生份了麼?”
大太監幾乎是渾身顫抖,低聲道,“殿下已經長這麼大了啊,是奴才來遲了,讓殿下受苦了。”
“九叔受苦了。”
毀容、喬裝打扮,進宮當了個太監,就是為了在容妃的身邊潛伏下來。可以說,如果沒有秦九的,陳秋可能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躲在陳秋的袖子裡的薑小圓目瞪口呆,她隻知道秋秋離開宮裡絕對有內應,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傳說中的二五仔,竟然是容妃身邊的一把手人物。
她好奇地探頭——秦九是個模樣端正的中年人,一道疤痕從麵中橫跨過去,破壞了他端正的模樣,饒是疤痕淡了,他原本的五官也不怎麼看得清楚了。
叔侄兩個人,是七年裡第一次相認,九叔顯然有些情緒激動,一直到陳秋和他說了好一會兒話之後,情緒才漸漸地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