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勤政殿, 本應該生機勃勃,卻無端透出來一絲的肅殺。
重光帝自從離開了那菩提院之後,便開始上朝。經過了一兩次朝堂上的大換血,朝中的風氣為之一肅, 此前動不動就要在勤政殿外跪著、不逼著皇帝露麵就要哭天搶地的大臣們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地麵上曾經殘留過的廝殺痕跡, 在一場大雨過後, 也被衝刷得乾乾淨淨。
一道道的聖旨派下去,讓本來一片混亂的汴京城重新恢複了秩序。當然了,詔獄的,這段時間也關押了不少渾水摸魚的人。
整個汴京都重新恢複了秩序, 隻是……不管是任何的權利更迭, 都不可避免蒙上了一層血色。
天色徹底黑了下去, 張德義這才壯著膽子提醒了一聲,“陛下, 該用膳了。”
陛下從前病重的時候,張德義還敢自作主張送膳、送藥過來。
但是隨著陛下的清醒, 肅清朝堂的雷霆手腕之下, 就像是沉睡的老虎蘇醒, 威勢日重,一掃當初病重之時的暮氣。
隻是……重新肅清朝廷,平穩局勢,總是不可避免地流血, 這段時間的陛下, 難免有些殺氣過重。
更不用說,昨日還發生了一件大事,更是觸到了陛下的黴頭——便是因為到了一年一度的秀女進宮的時節。
皇帝不近女色,宮中又沒有太後主持, 所以往年都是廢置的。但是今年朝廷動蕩,好不容易陛下穩定了局勢,見到重光帝似乎恢複了健康,不像是傳聞中會變瘋子的樣子,大臣們就都心思活躍起來,不怕死地開始勸皇帝廣開後宮了。
可是張德義知道,早在他們勸陛下廣開後宮之前——
陛下早就開始親手去雕刻一隻魯班鎖了,那隻魯班鎖花了陛下很大的功夫,雕得是活靈活現的,而這隻魯班鎖給誰的,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重光帝是什麼人?
這輩子能有一個姑娘走近陛下心裡,張德義就覺得已經是上天恩賜了,還可能容得下其他人麼?
昨日百官齊齊下跪,已經讓重光帝極為不悅了,早上偏偏還有不怕死的送了秀女的圖鑒過來——裡頭還夾雜了幾個前段時間跟著人謀反,陛下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官員之女……
這地上的血,才剛剛乾呢。
雖然這一番收拾之後,他們定然會安靜上一段時間。但是閒置了幾年的議題重新放上來……想必日後也不得消停了。
以至於張德義這種身邊人,最近也是小心翼翼的,知道陛下不愉,他催晚膳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張德義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就聽見了小姑娘的聲音響了起來,“陳重光,你又趁著我不在不好好吃飯!”
“陳重光”三個字,幾乎讓張德義的心臟要跳到嗓子眼上去了,卻見到果然是那小姑奶奶出現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退了下去。
心想,估計現在的汴京,恐怕也隻有這位姑奶奶敢這樣了。
一直微微闔眼的青年睜開了眼睛,本來看上去有些戾氣的帝王,視線在碰到那個小姑娘的時候,裡麵的晦暗瞬間煙消雲散,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接住了朝他跑來的小姑娘。
薑小圓絲毫沒有發現他身上的變化,隻是撲進人的懷裡就是一頓狂蹭。
她頂著蹭亂的腦袋問他,“吃飯了麼?吃藥了麼?”
“這就叫人送來。”
她這才心滿意足,眼睛亮晶晶地開始和人告狀了,“重光,有人欺負我!”
她的話音落下,他的眼底戾氣一閃而過,慢條斯理地問道,“是誰?”
薑小圓氣鼓鼓地把自己和那個黃胖子的事都告訴了他,越說越氣,臉都紅了,“那個黃胖子太過分了!怎麼能給他們吃餿的呢!”
青年聞言,終於笑了,伸手一下又一下地順著氣,
“乖乖不氣了……”
“不如給乖乖出氣,殺了他?”
薑小圓一愣,從他的懷裡冒出了頭來,卻見這位帝王雖然笑著,卻不像是在說假話。
她也終於發現了一點青年的不同,她經常會忘記自己的男朋友是皇帝這件事,可是其實,原著裡麵的暴君秋,實在是算不上個好人,畢竟能當皇帝的,實在是沒幾個好人,更何況這一位曾經弑父殺兄的主兒。
隻是不瘋的時候,他不會濫殺無辜;但是不瘋的重光帝,恐怕比瘋的還要可怕不少。
隻是他從前病弱,又在她麵前總是對她極好的,她就漸漸地忘記了這件事。
青年笑了,伸手點了點她的唇,“讓乖乖不開心的,都該死。”
薑小圓:……
本來還氣得要爆炸的薑小圓,瞬間就給嚇清醒了,連忙抱住了他,
“不是不是,那個姓黃的他罪不至死。”
“我隻是想搞清楚他這麼做的動機,想解開和宋大人他們的誤會……重光你彆生氣,我就是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麼辦法的……”
他隻是微微挑眉,想了想,湊在她的耳邊這樣那樣地說了一番。
薑小圓終於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聽他這麼分析了一下之後,她恍然大悟,心裡也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
其實黃胖子本人並不足為懼,隻是如果沒有人指使的話,他這麼做半點好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