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十五年的秋末, 一則消息震驚了朝野上下。
容妃陰謀汙蔑先皇後,構陷秦家之事被揭露。她的種種惡事劣跡,全都被寫成了一冊長達四五頁的奏折, 宣之於眾!
陳秋攝政之後, 平定了內亂,第一件事就是給當年的秦家翻案。而秦家翻案的開端, 就是這封彈劾容妃的折子。
更讓人震驚的是,折子裡還有容妃試圖以侍衛亂後宮, 讓寧貴人懷孕,妄圖脅幼子登基之事!
這份讓人跌破眼鏡的彈劾折子, 拉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平反風波。
當年慘絕人寰的秦家滅門,猶讓人記憶深刻。永嘉帝以秦家妄圖立太子為帝、試圖謀反的罪名, 將秦家二百口人滿門抄斬。
現如今,陳秋攝政, 當年的秦氏一案也被交給了大理寺重查。
大理寺審理不過一個月, 就得出了一個震驚朝野上下的結論——秦家並無謀反意圖, 確係栽贓誣陷!
然而, 是誰栽贓的、誰誣陷的,大理寺卻不敢明說,但是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自然是擔心後族勢力太大的永嘉帝了。
隻是到了現如今的地步,誰還能為永嘉帝辯解,或者說,還有誰敢?
消息傳到了永嘉帝的寢宮,其實永嘉帝已經有了預期,並不意外陳秋翻案的舉動。然而當他看到了那份崔家送上來的證據的時候,卻如遭五雷轟頂!
最滿意的兒子竟不是自己親生,永嘉帝為此痛苦過、掙紮過, 最後還是帶著滿腹的仇恨,將這個象征著恥辱的兒子摁死在建章宮裡。
可是事到如今,卻有人突然間告訴他,陳秋是他的兒子,不是秦皇後和其他人苟且所出,是容妃騙了他。他一世英名,卻活在了一個謊言裡半輩子!
永嘉帝出離憤怒,本來對陳秋的滔天恨意,一下子就轉移到了容妃的身上。
如果不是這個毒婦,他本可以有一個最佳的繼承人!
這個文武雙全,天資聰穎的兒子,本來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他可以將這個最滿意的兒子培養長大,然後壽終正寢,他本可以不至於鬨到被兒子囚禁的地步!
他恨毒了容妃,卻忘了一件事——
人的貪欲和自私是無限度的,當年滅秦氏,是因為聽信了容妃的讒言麼?他隻是覺得自己是皇帝,應該掌握無上的權力,而不是受到彆人的掣肘而已。
他必然會滅秦氏,就算是陳秋一直當著太子,這個驚才絕豔的兒子,怎麼不可能會叫皇帝忌憚?他連資質平庸的陳端都忌憚,和自己的兒子鬥了數年,更何況是陳秋?
這個權欲熏心、自私至極的男人,到了這個地步,都還沒有認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掙紮著要見陳秋,但是無人理會,無人理會這個皇帝的悔恨和哀求,但是他很快就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容妃被帶到了皇帝的寢宮,她還沒有認清形勢,還想要找皇帝哭訴,卻被皇帝惡毒的眼神給嚇住了——這個垂死的男人,卻坐了起來恨不得掐死這個惡毒的女人!而且他真的這麼做了。
這個欺騙他!還想要拿寧貴人的孽種來繼續騙他的惡毒女人。他是真的想掐死她的。
容妃拚死掙紮,永嘉帝久病力氣大不如前,竟然給容妃掙脫開了。
永嘉帝惱怒不已,指著這個女人,破口大罵。
事到如今,容妃也似乎沒有繼續討好永嘉帝的必要了,她竟然冷笑了一聲,冷冷地看著永嘉帝,竟然衝上去就給了永嘉帝一個耳光,
“怪我騙你?你難道自己心裡沒有數麼?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了?”
容妃是騙了人,是歹毒,但是這個自私至極的男人,難道沒有一點察覺麼?如果容妃是惡,那永嘉帝就是大惡,誰又比誰高貴了?
從來高高在上的永嘉帝,頭昏眼花的扶住了牆壁,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他抄起了身邊一切能砸的東西朝著容妃砸了過去。
誰也沒有想到,這對帝妃,竟然此時和市井上撕破臉皮的潑婦流氓沒有任何區彆。
但是這對撕破臉皮,互相仇恨的帝妃恐怕不知道,在死之前的所有時間,他們都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互相折磨,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他們會和當年在建章宮的陳秋一樣,在仇恨、饑餓和死亡的邊緣,無限地崩潰。
永嘉十五年入冬,秦氏翻案風波終於結束了。
秦皇後恢複了名譽,陳秋為她單獨修建了一座皇後陵;僅存的秦九郎被封秦國公,正二品國公。
陳秋抹去了大太監存在的所有痕跡,從此便無人再知道秦九郎曾當過太監,更是一個傑出的間諜,世上也隻留下了一個身居高位的秦國公。
隻是,秦國公雖然封了,秦九卻無心接手任何官職,倒是徹底接手了《洪州周報》,致力於將這份《洪州周報》,做成《大慶周報》。
他年少時也曾有著書立傳,流傳百世的夢想,世事翻覆,隔了數十年的時光,他最終還是可以走上這條路。
他本來是堅決不肯主管這份周報的,隻願意幫薑小圓管管人事,但是一件事的發生,讓秦九終於同意了正式接管周報。
這段時間,朝野上下,眼瞅著皇帝就是吊著一口氣沒有死,卻也快被慢慢磨死了,這讓以為永嘉帝很快就會死掉的大臣們驚訝了許久,之後就開始紛紛上奏折——
他們認為皇帝身體不佳,應當去當太上皇養病,紛紛請求陳秋登基繼位。
陳秋駁斥了他們的奏折,表示自己還有很多的不足,要孝順,不能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等的事情。
此話一出,便被傳得沸沸揚揚的,大臣們更是感動不已,一邊感動,一邊給永嘉帝上折子,大意就是您也老了,您看您的兒子這麼孝順,您趕緊退位讓賢吧?
每日,陳秋都會精選一些“優良”奏折,讓太監念給永嘉帝去聽。
和容妃互相折磨得奄奄一息,偏偏又被禦醫吊著命的永嘉帝,聽完氣得手抖,抖了好一會兒,喉頭腥甜——竟然又吐血了。
頭發散落、滿臉抓痕的容妃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看著永嘉帝吐血了,竟然嗤嗤地笑了起來,她時常對著永嘉帝就發笑,侍衛早就知道,這位容妃娘娘,早就瘋掉了。
這一次,永嘉帝和之前的情況已經不同了,他吐血不是一時氣急,而是病入膏肓、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永嘉帝性命垂危的時候,大臣們卻在朝堂上跪求陳秋登基——
陳秋當然還是拒絕了。作為傳統美德,一般來說,要拒絕三次再登基,才顯得比較合適。
誰能夠想到,前世被唾罵了數年,背了無數年黑鍋的重光帝,這一世竟然被大臣們哭著喊著求著追著讓他當皇帝呢?
更不用說,當年的暴君之名更是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賢德、仁義啦,這種和本人毫無關係的誇讚。
隻能說,天意弄人。
然而這天,陳秋剛剛下朝,卻被徐老大夫給叫住了——
徐老大夫自從他們來汴京之後,也被陳秋從洪州接了過來。徐大夫醫術精湛,陳秋就將他安排在了太醫院。
徐老大夫平日裡得空了,也會時常去建章宮坐坐,看看薑小圓,順便給她把個脈什麼的。
前幾日,徐老大夫就去得很勤了,陳秋本來就有所擔心,如今徐老大夫叫住了他,頓時腳步一頓。
自從他來汴京之後,權傾朝野,此前一身氣度藏得深。如今不藏了,就叫人覺得如同寶劍出鞘,銳不可當,更是一舉一動都叫人心驚膽戰。
他心中微沉,眼神也忍不住暗了下來,徐老大夫也有些心驚膽戰了,心中嘀咕了一番,還是開口了,
“殿下,您最近可要仔細著些。”
陳秋還沒開口問,徐老大夫就笑了,
“前幾日我去建章宮,就有所懷疑了,今天早上再一把,卻是準了。殿下,恭喜恭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