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宇宙神秘而幽深, 無數星體接近永恒的運轉。
一艘星艦快速穿行其間,像是長河裡的一隻微小浮遊。
人類從蘊藍星域誕生,又從這裡走向宇宙。這個星域瑰麗又古老, 是聯邦記錄裡宇宙中已知最大的星域。但是因為負麵磁場已經瀕臨聯邦無法控製的閾值。
這片星域早就被拋棄, 星際監測站一年前就已經撤離, 僅存的生命體被全數轉移到其他宜居星球。蘊藍星域緩慢孤獨的運轉著, 靜默在廣袤的宇宙裡。
星域中央,人類起源的地藍星。
渾濁灰黃的天空,悶熱的溫度, 霧靄沉沉的空氣彌漫著垃圾堆傳出來的異味。
棄厭將星艦停好, 看了眼四周, 他對這裡自然是非常熟悉的, 三年裡,這兒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隻不過是看不見拾荒者的影子了,垃圾堆又多了許多, 負麵磁場的強度更大了。
他默默踩著飛行器, 找了一座綿延不絕的巍峨山脈,滄海桑田, 從上方俯視,隱約可見數千年前,此處山河壯麗的影子。棄厭停在一處還算乾淨平坦的地方,將凍生艙拿出來放到地上。
絲絲縷縷的冷氣沉沉溢出,與高山上的寒風纏在一起。
棄厭指尖冰涼,身上更冷, 卻毫不在乎。
他折身跪在地上,跪在凍生艙前。
雲霧騰騰,恍然有些神聖的意味。
“星域媽媽, 您……在麼?”
他聲音很低,卻帶著些懇求,被風一吹,幾乎聽不見,“您能幫幫老師麼?”
沒有任何回應。
棄厭將耳朵貼在地上,感受整片星域的脈動——死寂沉沉。
他蒼白的側臉上沾了泥,固執的重複,一遍又一遍,天色亮了又暗,夜晚降臨了五次。
他一直跪著,少年的嗓音變得沙啞乾裂,到最後,幾乎說不出話來。
“……老師是很好的人,和您一樣,對我很好。”
“您醒一醒好嗎,救一救他,救一救老師……”
“我是您最後一個孩子,老師也是我唯一的老師……”
“老師很好,他也是人類,是您的孩子……”
棄厭詞彙量匱乏,來來回回隻會用‘很好’兩個字去描述老師的好,長時間跪著的雙腿已經沒有知覺,明明冷的厲害,他臉上卻泛起不正常的紅,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發熱了。
基因鏈連接度再次降低的後果,可不隻是說說而已,即使他實力強大,但是身體素質以及抵抗力,甚至不及普通人。
這還是棄厭第一回體會到這種生病的折磨,疲累綿綿不絕,絲絲入扣。
“您救救老師……”
“救救……咳咳咳咳……”
呆愣愣的豆芽菜著急的給自己主人輸送更多帶著冷銳寒氣的精神力,企圖降溫,絲毫不知道自己是在雪上加霜。
一直沉寂著的大號源骨亮了亮,上麵的九道鎖鏈輕微翁了一聲,把豆芽菜攏了過來。
這片星域像是才剛剛醒來似的,疲憊而遲緩無力地回應著棄厭的呼喚。
一抹從地脈升起的瑩潤的光,輕輕的把地上的凍生艙打開,然後覆蓋在棄厭身上,溫柔的推了推他。
無聲催促。
“咳咳……您醒了,”棄厭感知著蘊藍星域釋放的信息,遲疑,“您讓我跟老師告個彆?”
凍生艙被打開後,鎖住生機的功能會漸漸消失。宋仲安靜的躺在裡麵,嘴角還帶著一抹笑,像是睡著了一樣。
棄厭跪的時間太久,一時半會沒起來,就著這個姿勢往前挪了兩步。
半晌,他拿出自己差不多用半條命換來的二等功勳章,輕輕塞到宋仲手心裡。
“老師,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發了會呆,才說,“……我沒給你丟人。”
棄厭告完彆,看著宋仲的身體慢慢浮起來,被那抹光包裹著,緩緩沉入地下,消失不見。
天色將明,天地之間的交界處露出一抹曙光。
又是一陣風刮過來,棄厭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他還發著熱,頭上呆毛翹得老高,腦子反應慢半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專門跑到老師家收拾的東西似乎沒派上用場。
棄厭暈暈乎乎的,腦回路詭異的很,他想——萬一老師出來了,沒有衣服穿,難不成還得去垃圾堆裡翻?
他沉默了會,然後果斷的把他收拾出來的東西全都放進凍生艙,嚴嚴實實地合上後,又擔心凍生艙丟失,吭哧吭哧地在旁邊挖了個坑,費勁吧啦的把凍生艙拖進去埋好。
覺得還差點什麼,他又往上麵結結實實的堆了一堆土,削了根木頭插在上麵,木頭上刻著歪七扭八狗爬似的幾個字
——老師在這裡找衣服,垃圾堆裡的不好。
一切都弄完,棄厭才拿出飛行器,喝醉酒似的,腳步有些踉蹌的踩上去。
到了星艦上,開啟自動回程後,他才昏沉的睡了過去。
.
移風星翻了天。
凍生艙被盜,第九軍區被迫滯留了半個多月,將移風星翻了個底朝天,軍隊效率極高,所有人被查的底褲都不剩。
而雷家星艦消失,作為宋仲學生的棄厭也一同沒了蹤跡這一異樣,自然沒能瞞過軍區的眼睛。
這件事事關重大,雷力蒙裝死苟了好幾天,最終還是被叫到了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