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件案子,千頭萬緒,說是並案調查成立了專案組,可實際上真正在偵查破案的隻有青岫和卓越兩個人,其他所有的“人”,能起到的隻不過是一種指哪兒才打哪兒的傻瓜式輔助作用,不要指望他們有主觀能動性,因為這件任務,隻是專給青岫和卓越準備的。
不知是否因為重要的線索尚未被青岫和卓越想到或是找到,技術部門對幾名死者電腦的檢查進度顯得異常緩慢,有一種“新地圖未被激活”的阻滯感。
對此情況,兩人也暫時無能為力,隻有一遍一遍地梳理案情,儘力地從已知的所有線索中篩選可能有用的信息。
“先吃點兒東西去吧。”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卓越起身抻了個懶腰,扭頭看了眼仍坐得端端正正一絲不苟的青岫。
他有時候是真挺佩服自己這個搭檔的,不知骨子裡哪兒來的那麼一股子石頭般的勁兒,他熬夜好歹還有煙來提神,這塊小石頭呢,既不吸煙,也不靠說話提神,就這麼端坐著,不停歇地思考著,不服輸地針鋒相對著。
一整夜過去,剛坐下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
怎麼看怎麼像家裡那位小少爺。
兩人走上街,城市尚未蘇醒,蒙昧的天光下一片死寂。
附近的早點攤子還沒有出攤兒,兩人隻得沿街而行。這個世界清晨的空氣並不清新,帶著一股腐朽的塵土的味道。
我蹲下去能觸摸到地獄。抬起頭卻望不到天堂。
青岫忽然想起任務提示的那兩句詩。
暗示著什麼呢?如此絕望抑鬱。
因為這個理由而殺人?因為幾個死者有可能做過的超出道德界線的下流舉動?所以,這一連串的殺人案,意圖是為了對“欲”的譴責嗎?那麼這些離奇詭異的死狀又意味著什麼?這種帶有獻祭風格的死亡方式,總不會是在膜拜什麼主管貞潔之類的神明吧?
被亂拚四肢,被切割後堆砌,被拗成了球狀,被拽出了脊椎並拗成了趴臥的姿勢……
各有什麼寓意?
正深陷疑思,忽覺胳膊一緊,被握著拽了一把,向著旁邊踉蹌了兩步,回過神來看向卓越,見他正收回手,微訝且好笑地看著他:“你這想事情也太投入了點兒,再走兩步就直接把自己回收了。”
青岫轉頭一看,卻見兩步開外並排擺著兩個半人多高的垃圾桶,一個寫著可回收,一個寫著不可回收。自己剛才要照直往前走,正能撞上可回收那一個上頭去。
“……”青岫還真有點兒後怕。
大約兩人出來得過早,連收垃圾的環衛都還沒有打掃到這邊,兩隻垃圾桶都已經堆滿了昨天一整天積累下來的垃圾,由於旁邊就是一片開放式的舊小區,沒有大門和圍牆分隔出公私區域,小區內的住戶垃圾基本都被扔在了這裡,一股子爛菜葉子餿湯臭飯的味道隨著夜露的蒸發而一起漫延了出來。
青岫皺了皺眉,又向著旁邊避開幾步,並盯了卓越一眼,因為這個家夥一點不急著走,大有要把嘴上這最後幾口煙吸完,就勢扔進垃圾堆後再離開的樣子。
從搭檔黑漆漆的眼睛裡看到了非常克製的嫌棄之色,卓越笑得噴出口煙,擺手指了指遠處:“去那兒等我一下。”
青岫並沒走得太遠,找了個上風口站著,見那家夥一點沒覺得在垃圾堆旁邊又是聞又是吸是件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還頗為津津有味地低著頭研究那裡麵都堆著些什麼東西。
……這人都是什麼奇怪的愛好。
眼見著他越研究越投入的樣子,連手上剩下的那小半截煙都顧不上吸了,青岫漸感疑惑:莫非發現了什麼?
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沒忍住,微微屏住了呼吸走回去,立到卓越幾步開外的地方,問他:“怎麼?有問題?”
卓越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噗地一聲笑出來:“……你可能真是隻貓。”
嫌臟怕臭都擋不住好奇心,在遠處看似高冷實則腦瓜兒裡充滿了小問號地觀察了半天,終於好奇戰勝了一切,邁著輕悄悄優雅試探又有些抗拒的貓步走過來,然後就支著貓耳聳著貓鼻乍起貓胡須地探詢起來。
青岫:“……”就很想伸爪撓人。
卓越一邊笑個不住,一邊彎腰將煙在腳邊摁熄,抬手彈進了垃圾桶裡:“我是在看那個東西。”煙頭落在一個被棄掉的洋娃娃玩具旁邊。
那是個軟塑料材質的娃娃,有著栗色的卷發和會眨動的棕色眼睛,頭發上綢子做的蝴蝶結已經被扯壞,身上穿的粉底白色波點的小裙子也早臟得看不出原色。娃娃舉著手,下半身埋在垃圾裡。
“你喜歡玩兒這種玩具?”青岫冷冷問他。
卓越笑得仰起頭,半天停不下來——誒喲,這個高冷小公子報複性懟起人來怎麼這麼逗的。
眼見著青岫就要拂袖而去,卓越一把撈住他,可大概覺得他懟人這件事實在太有意思了,一時半刻竟是怎麼也止不住這笑。
青岫本來不想搭理他來著,但覺這人撈著他肩的手笑得直顫,嗓子裡都笑出了怪腔調,不由納悶這人的笑點怎麼這麼奇怪,想想自己剛才的話,覺得好像是有點兒幼稚,然後漸漸地……竟然就莫名其妙地被這人的笑聲給傳染了……忍不住動了動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