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坐在昏暗狹窄的地下酒吧裡,一個人占據了一張吧台,因其本身纖細秀氣的形貌,看上去伶仃得有點可憐。
織田作之助和阪口安吾則是在門口撞見的,他們工作的時間和地點都沒什麼規律,像這樣在沒有約定的情境下相見,簡直說得上奇遇。
至於在這裡見到太宰治,就這幾日而言,倒沒有什麼令人奇怪的。
“還在煩惱嗎,太宰?為了……”
阪口安吾斟酌著,用了非常慎重的說法,這是出於他對他話語中即將提到的對象的微妙尊敬。
“為了那位女性。”
“是的。”
太宰治歎了一口氣。
“上周她拒收了我讓部下送的道歉用鑽石,笑著對我的部下說‘恐怕您搞錯收件人了,太宰治是什麼,一種真菌嗎?’,這周我想著是不是禮物不夠貴重呢,就買下了一輛車,中也一直很想要的那款,停在她的工作場所附近,保險起見,車鑰匙是用加急件匿名寄送的。”
“那麼,她這次收下了嗎?”
“如果事情如此順利,想必他就不會獨自苦悶了,織田作先生。”
“就像安吾說的那樣。”太宰舉起杯子,半透明的酒液映出他煩惱的神情,“等我再次看到那把車鑰匙,是在昨天——被她連同貓砂盆一起送給路邊的野貓了,當時野貓正試圖把它埋起來。”
織田作用他不緊不慢的平淡語氣感慨道。
“那真是很糟的局麵,車窗上一定已經貼滿罰單了。”
“……我並不認為這是重點。”阪口安吾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但是,太宰君,恕我直言,我也不認同你的做法能夠獲得那位女性的諒解……有了那樣的遭遇,恐怕任何人都沒法輕易原諒你吧。”
“這也是我能夠預見的後果。”太宰治平靜地說,“隻是不論重來幾次,我依然會那樣做,我就是這種不可救藥的人。”
“不,太宰,你並不是不可救藥,你隻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而已。”
織田作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
“如果她會因此而離開你的話,那這件事最終必然是要發生的,因為你不認為假象擁有長達一生的保質期。”
“是的,織田作,在我看來,掩蓋隻會徒勞地延長痛苦。”
“但此刻的你,在畏懼你早就預料到的結果。”織田作說,“那件事過去已經這麼久了,你沒有去見她,一次都沒有。”
太宰治有了短暫的怔然,然後苦笑起來。
“……是的,因為我知道她不是會不告而彆的人。”
沒有人再說話,三人之間隻剩下了酒杯裡的冰塊碰撞杯壁的聲音。
“時間不早了。”
先站起來的是織田作之助,他微微抬高了酒杯:
“致太宰治和真菌。”
“我也得走了。”阪口安吾說,“致太宰治和罰單。”
“既然如此,我的話……”
太宰治同樣舉起了酒杯。
“致我刻薄的朋友們,和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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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川崎澄回到原來的公寓時,大約十幾名港黑武裝成員早已等候在了那裡,為首的是一位打扮講究的年長紳士。
“川崎小姐,我是太宰先生的部下廣津柳浪,護送你入住安全區域的任務將有我來執行。”
“給您添麻煩了。”
令廣津柳浪吃驚的是,作為嬌弱溫文的年輕女子,站在一群凶神惡煞的不法分子之間的川崎澄態度如常。
“請問,太宰治本人呢?”
“太宰先生的話,說是要先向boss報告任務……”
“那個膽小鬼是用這種借口逃走的嗎。”
在場的其他人被川崎澄用溫柔的語氣說出的話震在了原地。
“抱歉,這種發言讓作為太宰工作夥伴的大家立場不好辦了吧,真是見笑了。”澄彎了彎嘴角,“不過,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代我轉達給本人就再好不過了。”
廣津柳浪有點僵硬地摘下了帽子。
“總……總之,澄小姐,我們先走吧。”
在那之後,川崎澄沒有遷怒於護送小隊,任務得以順利完成,讓廣津鬆了一口氣。
於是,川崎澄搬進了在港黑庇護下的街區,因為家居用品一應俱全,布置新居隻用了一天,她立即開始著手甜品屋的準備工作,大約是有人在暗中推動的關係,澄很輕易地以相當公正的價格在心儀地段租賃了店麵,又過了一段時間,裝潢也完成了,澄的試營業穩步開展起來……
她的菜單改了兩三版,華夫餅的口味從兩種增加到四種,而布丁增加到了三種,顧客也從一開始幾乎都是奉命購物的黑西裝可疑人士漸漸變成了女高中生,家庭主婦和嗜甜的上班族……對了,作為第一批顧客(疑似太宰部下)的特殊職業者們,也有相當一部分成為了熟客,不過他們再來的時候,已經是穿著便服的工作外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