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澄反射性地先表達了歉意,然後蹲下身拾起掉落的東西,她看見那人在她麵前停了下來,澄抬起頭,恰巧和對方的視線相對。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眼神。
他的眼睛仿佛是荒疏麻木的死寂廢土,而偏偏有一點強烈得幾近偏激的生機亮得可怖,閃爍著毒牙般令人生畏的扭曲光芒。
這點光轉瞬即逝,澄剛剛看清對方是個穿著連帽衫的少年,他就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開了。
澄猶豫了一下,但實在是沒有叫住對方的理由,她便壓下內心的一點在意,同樣準備離去。
異變發生得很快,短短幾瞬,先是巨大的碰撞聲,人群發出驚叫,澄連忙轉過頭,一名體型龐大,外貌接近野獸的男子正在發出咆哮,用尖銳的獸爪扣住了一個瘦弱的人影。
那少年的兜帽在男子粗暴的動作下滑落,長而散亂的冷色發絲遮住了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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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柄木弔討厭人群,特彆地,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自虐般一次一次靠近這群恬不知恥而令人作嘔地享受著幸福的生物。
他在人流中穿梭著,滿懷惡意地觀察周圍每一張一無所知的臉孔,每踏出一步,憎恨就積累得更多一點,當他看到那個差點被自己撞倒的女人時,仇恨幾乎立即達到了頂點。
死柄木是個浸泡在不幸中成長起來的人,諷刺的是,他反而因此獲得了對“幸福的事物”的敏銳感知。
——這個女人和彆人不一樣,她身上具有死柄木最厭惡的氣息。
他站在那裡,回想著他的指導者說過的,“時機尚未成熟”的話,竭儘全力壓下破壞欲,然後走開。
在那之後正好碰上一個大概是磕多了違禁藥的蠢貨,並被卷進了事件中,就不是他意料內的事情了。
人群潮水般退開,每個人看起來都慌張,都帶著可恥的慶幸和心有餘悸,很多人的聲音嗡嗡地響成一片,其中唯一清晰可辨的詞就是“英雄”。
該死的英雄。
那個因為藥物濫用而精神亢奮的男人開始大喊要英雄和警察用錢來交換自己的命的蠢話,死柄木的忍耐也差不多告罄了。
美好的事物使他嫉恨,並不意味著他對那些同樣陰鬱不幸的東西會抱有多少憐憫。
更何況今天的死柄木弔心情格外糟糕,他張開手指,這個具有野獸化個性的男子下一秒會如何崩壞成碎片已經浮現在他眼前——
“等等。”
和過去那次一樣,英雄沒有來。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女性。
“先生,請讓我來代替那個孩子當你的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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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顯然不太理性的歹徒容易理解,澄儘量讓自己的話簡潔明了。
“我是女性,不具有攻擊性個性,比那個孩子要容易控製。另外,我是機關所屬研究機構的核心研究人員,比普通的未成年人具有更高的價值。”她說,“所以我來代替他當你的人質。”
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騷動,一名站在澄旁邊的上班族忍不住勸了勸她。
“小姐,英雄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不如等他們來處理……”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你看,英雄尚未到達現場,那孩子還時刻處於危險之中。”她向對方微微頷首,“不用擔心,我能夠處理。”
另一邊的歹徒似乎被打動了,表現出動搖和焦躁。澄取出工作證明,慢慢地靠近了他。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能提供證明……我不會反抗的,請你先放開那個孩子。”
澄已經靠得相當近了,將自己完全暴露在獸化男子的攻擊範圍裡。她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男子的一舉一動,錯過了被挾持者驚詫而扭曲的眼神。
終於歹徒也認同了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把鉗製在爪下的少年甩了出去,轉而抓向身形纖細的年輕女性——
澄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她壓低身子避開第一下攻擊,撞向對方,掏出在口袋裡藏匿了許久的便攜式注射器,紮進男子的皮膚。
未經稀釋處理的強效鎮靜劑很快發揮了作用,男子的個性很快解除,倒在地上痙攣起來。
澄鬆了一口氣,轉身快步走向剛才被挾持的少年。
剛才的變故多少還是對他造成了衝擊,當澄在他身前蹲下來的時候,那少年還在劇烈咳嗽。
“有傷到哪裡嗎?肋骨沒問題嗎?肺部呢?”
死柄木猛地抬起臉,打掉她的手。
“彆碰我!!”
“……”
澄怔了一下,卻沒有就此退開。
“抱歉,不過……”
她向前傾身,手指觸及少年的胸膛,她用最快和最簡潔的動作確認著對方的傷情,從胸前滑到背部,幾乎要把少年抱進懷中。
死柄木渾身一震,反射性打開十指,就要拍向對方的後頸。但或許是慌亂中他的攻擊實在是混亂無序,輕易地被澄扣住了手腕,他隻抓到了澄的一片袖口。
這一小塊布料登時崩解成齏塵。
即使在眾多個性中,少年所擁有的這一種未免也過於令人駭然。
對於本就從事相關研究的川崎澄,更是比一般人更快地理解了這一個性可怕的傷害性。
然而,她的動作也隻是微微一頓而已,確認過對方的胸腔和腹部並沒有受傷,澄抓住死柄木手腕的指尖緩緩上移,極輕地觸碰過他的手掌和指腹。
“……!!”
從沒被人親昵地觸摸過,甚至連自己在平日都要謹慎對待的五指,被她碰到的時候像過電一樣發麻,死柄木像陡然被暴露在亮處的畏光生物那樣,拚命蜷起手指,卻依然被對方溫和而堅定地展開。
他簡直要惱羞成怒了。
“不要——”
“沒有受傷。”
澄忽然說。
“你的身體沒有受到嚴重的傷害,個性也是……”
接著她鬆開了少年,體貼地撤到安全距離之外。
“所以,請不要害怕了。”
在死柄木弔看不見的地方,不知名的催化劑在劇烈地作用著,麵前的女性身上令他避之不及的特質發生了奇異的改變。
死柄木也不清楚那是什麼,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種引力,又忍不住為之隱隱恐懼。
“喂,你……”
人群中的騷動在此時達到了頂點,而緊繃的氣氛卻瞬間鬆懈下來,不止一個人喊道:“英雄來了!”
澄不禁抬頭去看,險些沒聽見身邊輕而刻毒的聲音。
“英雄……”
她回過頭,那少年已經消失在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