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看澄,罕見地,流露出了些許憂心忡忡的意味,若是沿用高加索犬的比喻,像他此刻就像是看見小奶貓的猛犬,發自內心地擔憂對方能否在殘酷的競爭中生存下來,所以下意識地把奶貓撥拉到腹部下麵,把它藏在了最接近自己溫柔內心的位置。
“雖然也不是不知道老師的性格。”憑借過去的經驗,他斷言道,“但是這個人完全配不上老師的親切。”
“小靜原來是這麼想我的。”
麵對指責,臨也沒有立即反擊,反而露出了無辜的受傷表情。
“小靜不把我當朋友也沒關係,能不能至少允許我來找老師呢……”
——這死跳蚤平時是這麼容易示弱的嗎?!
這種念頭剛剛冒出來,靜雄就看見之前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觀察著澄的神情的臨也把臉偏向了自己,然後,在澄看不見的角度,折原臨也立刻換了一張麵孔。
是那種充滿了惡意和挑釁的表情。
——啊,是平時的臨也沒錯。
折原臨也用和表情完全不符的清純聲音繼續說道。
“對了,要是能讓小靜消氣的話,對我使用暴力也可以……”
——不,比平時還要讓人火大。
靜雄的忍耐值飛快下降,就在即將跌破底線時,澄及時遏製住了罪惡之源。
她動作很輕地捏住臨也的下巴,將其轉向自己,臨也似乎也被嚇了一跳,一時間忘了要反抗。
澄很快就鬆開了手,剛才的接觸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認真地凝視著臨也的表情,臨也花了些時間從怔然中回神,在那之後,他陡然產生了很不妙,卻無法阻止的預感。
怎麼說呢,就像你正站在結了冰的河麵中心。
這冰層比你想得還要薄許多,你甚至已經聽見了冰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但你沒有充足的時間和力氣逃離這片河麵……而最可怕而絕望的事情是,你絲毫沒有感到恐懼和焦灼。
……你甚至覺得,在那逐漸變得透明的冰層後麵,水波緩緩流淌的樣子很溫柔。
被它所擁抱大概也不會是壞事。
……這不是就糟了嗎?
臨也想著,但他又實在沒能從她清澈得過分的眼睛裡移開目光。
好在這危險的時刻並沒有持續太久,澄對他彎了彎唇角,打破了微妙的靜謐。
“不要欺負平和島啊,折原同學。”
“被發現了嗎。”
臨也用刻意輕鬆的語氣掩飾過剛才短暫的失神。
“……臨也,你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了吧?”
重新應付起眼神變得很可怕的靜雄,臨也總算擺脫了陌生的失控感。
當然,這也並不代表他會因此覺得靜雄變得順眼一點。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小靜,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臨也朝他走過去,在靜雄身邊微微停頓。
“為了不給老師添麻煩,以入口處為分界線,把整個醫務室劃為停戰區如何?”
“你偶爾也會說點像樣的話嘛,就這麼辦吧。”
“能順利和你這種怪物達成共識真是太好了……那麼。”臨也越過靜雄,對澄道了彆,“老師,下次見。”
然後他就向外走去,靜雄平靜地跟在了他身後,在帶上門之前,對澄微微頷首。
“再見。”
說完,醫務室的門以不輕不重的力道關上了。
一秒,兩秒,三秒……
門外驟然爆發出巨大的響動,無辜路人的驚呼夾雜在撞擊聲中此起彼伏,澄走到窗邊,正好看到這兵荒馬亂的一角——
一台自動售貨機從她眼前飛過,在空中劃出一道沉甸甸的曲線。
“……”
澄有些遲疑地自言自語道。
“這也算是有活力吧……姑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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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該怎麼辦才好啊臨也!我是不是應該把她的新朋友找出來,然後開誠布公地下戰書呢……”
新羅鬥誌昂揚地說到一半,忽然發現臨也正一手握筆,一手托著腮看向窗外,完全不像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的樣子,忍不住悲憤了起來。
“就連你也不管我了嗎??!”
“嗯……?”臨也回過頭看他,“新羅,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你才是,剛才都在看哪裡啊?!”
新羅順著方才他注視的方向望去……前麵正是醫務室前的走廊。
“……不是吧。”
他忽然產生了一個很可怕的猜測。
緊接著,平和島靜雄的臉浮現在他心中,於是這猜測的可怕程度登時翻了十倍。
……如果真的是這樣。
岸穀新羅不禁想到。
這所學校真的還能存活到明年嗎?
臨也沒有聽到朋友的心聲,他低頭去看麵前攤開的筆記本,不知在什麼時候,他不自覺地在上麵寫下了一個名字。
澄。
……澄。
他在心底輕輕地,又念了一次這個名字,然後合上了筆記本。
連帶著那個名字,和他悄然蔓延的思念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