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說。
“請務必配合,折原君,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做讓澄生氣的事情。”
“簡單說來,我們把她弄丟了,而另一個帶走了她。”
臨也將目光轉向他,帶上了譏諷的意味。
“她不會受到傷害,因為對方對她懷有的感情是——”
臨也不再說下去。
接著,他問太宰治。
“把時間浪費在這裡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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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差不多是這樣。”
新羅抿了一口茶,仍然沉浸在感慨萬分的氣氛中。在他敘述的過程中,又陸陸續續來了紀田正臣,矢霧姐弟和張間美香,大家在不同的故事節點加入,在新羅的回憶告一段落的時候,卻奇妙而一致地發出了感歎聲。
“怎麼說呢,稍微有點衝擊……”
帝人一邊整理思路一邊說道。
“不過對方是不是太厲害了……是那個折原臨也欸?”紀田正臣說,“與那種陰險的家夥為敵,還占據了上風?!”
“愛情的力量是無與倫比的。”
矢霧誠二的關注點顯然有點偏移。
“果然要說無敵,還是平和島靜雄先生比較——”
紀田還沒說完,就被新羅打斷了。
“你說靜雄嗎?”
岸穀新羅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
“事實上,靜雄他在整個故事中,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說到這裡,他忽然轉變了敘述方向。
“如你們所知,靜雄和臨也,被稱為宿敵也不為過。”
“明明相性那麼差的兩個人,偏偏又具有深刻的孽緣,在雙方都深惡痛絕的情況下,針鋒相對至今——”
“但宿敵之所以是宿敵,不止與這些有關。”
“就算兩人大約都不願承認,但實際上,他們同時還是對方一段十分重要的人生經曆中的,見證者和參與者。”
“例如愛情。”
新羅說。
“或者說,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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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另一邊的時間線再前溯一些,回到太宰離開,靜雄的憤怒剛剛冷卻下來的時候。
澄回來的時間比預計要早了一點,這是因為她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出於擔憂而加快了腳步。
起初,她沒有看見太宰和臨也,也還來不及注意到靜雄,恰在澄走到被路標穿透的廣告燈牌下時,燈牌因為部分損壞而搖搖欲墜了起來,澄聽見斷裂聲時已經來不及躲避……
在那危險而緊迫的關頭,她被一股強大的衝擊推開……奇怪的是,明明是那樣巨大的力量,但加之於澄身上的那部分,卻被克製又克製,以至於顯得隱忍而溫柔。
在被對方護在懷中,帶離墜物下方的時候,她不自覺地鬆了手,手提袋撞向地麵,但澄忘了去關注這些。
因為抱住了她的人,慢慢地抬起了頭。
澄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指輕輕撫平對方剛剛弄亂的碎發。
“好久不見,平和島。”
“啊。”
靜雄說。
“好久不見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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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沒電了……”
澄的表情稍稍有點煩惱。
“雖然很想和平和島找個地方坐下來談一談,不過現在的時機好像不算太好。”
澄環顧了一下周圍。
“這是……?”
“遇到了臨也。”靜雄解釋道,“所以……”
“我明白了。”
澄說。
“看來就算是這種方麵,也沒有變……那除了折原之外,你有看見另一個男人嗎?”
她形容著。
“大概有這麼高,黑色的頭發……”
“有的。”
靜雄回憶了一下。
“他是……?”
“是我的同行者……我的戀人。”
澄說完之後,靜雄沉默了幾秒。
“是麼。”他說,“我見過他,那個人先離開了。”
“這樣啊……難道是先回住處了嗎?”
澄借了靜雄的手機,給太宰打了電話,但聽見的卻始終是忙音。
“太宰在忙嗎——啊,太宰是他的名字。”她說,“那麼,還是先回一下住處吧,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碰上他……順便去取一下備用手機。”
“我送你回去吧。”
靜雄叫了一輛出租,在司機看清他的臉,瑟瑟發抖地打算跑路之前打開了車門。澄上車之後,他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
顯然聽說過平和島靜雄的凶名的司機立刻老實得像隻鵪鶉,無比拘謹地接過澄遞給他的地址。
“對了,平和島能把手機再借給我一會嗎?”
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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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把靜雄的部分也聽完以後,龍之峰帝人和紀田正臣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在場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是這副“等等讓我消化一下”的表情。
“……不管怎麼說,我站在靜雄先生這邊。”
紀田說。
“我也是。”矢霧波江非常冷酷地表示,“總之能讓折原臨也不好過就可以了。”
而園原杏裡也小聲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我的話,是臨也先生。”
“哎?為什麼啊杏裡?”
“因為……”她流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臨也先生大概連‘喜歡’這件事都沒辦法坦率表達吧……”
“……”
“真是個可憐又扭曲的家夥。”
“不過,後來的結局到底怎樣了?離開的川崎小姐還有音訊嗎?”
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的塞爾提正想要說什麼,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她站起來,走到了陽台外麵。
這通電話沒有持續很久,塞爾提很快走回了客廳……然後戴上了頭盔,似乎是就要出門的樣子。
“哎?等等塞爾提?你要去哪裡?”
新羅忍不住大喊出聲。
——之前說好的。
——她回來了。
——結局。
塞爾提將幾個關鍵詞打了又刪,最後給新羅的解釋定格在一句話上。
——去迎接我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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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發現不對的人是出租車司機。
他從後視鏡中看見了後方一輛以驚人的速度逼近的車,而對方似乎沒有減速的意思,隨著它的靠近,隻是一介普通中年男子的司機越來越不安,在那輛車就要追上的時候,他終於對靜雄開了口。
“平和島先生——”
來不及說完,那輛車就從側麵擠壓過來,司機連忙打方向盤,整輛出租車劇烈地偏移了一下。
靜雄猛地轉過臉,旁邊的車搖下車窗,露出折原臨也笑得很惡劣的臉。
“是你啊,臨——也!”
“等等……”
澄察覺到了靜雄近乎勃發的怒意,但在被她阻止之前,靜雄就打開了車門——以驚人的體能,跳上了另一輛車的車頂。
好在幾乎沒有彆的在附近行駛的車輛,而靜雄踢碎車窗玻璃跳進車裡以後,雖然看不見車裡的情況,但顯然車裡的人還是有最低限的交通安全意識,車速顯著地降了下來。
“不好意思,請帶我回剛才那輛車那裡。”
“小姐,你是外地人嗎?”
司機露出了“你瘋了嗎”的眼神。
“那可是平和島靜雄啊?!”
“我知道,但是……”
此時,另一輛車跟了上來,司機立即神經過敏般提速,但對方咬得很緊,距離越貼越近。
在距離近到仿佛隨時就要彆上來的時候,對方卻忽然打開了車門。
“阿澄。”
太宰治的衣擺被風揚起,他向澄伸出了手。
“阿澄,來我這邊。”
澄也說不清是不是受到了他的眼睛的蠱惑,不自覺地,她打開了車門……
但是,誰都沒想到的變故發生了。
幾簇黑影猛地拉長,一束擊穿了臨也那輛車的車胎,把車裡的兩個人分彆撕開拎了出來,另一束則溫和許多……它圈住澄的腰部,輕輕托著她的身體,將她帶回了自己身邊。
塞爾提收回影子,然後,澄便落進了她的懷中。
微微被抱起來一點的澄搭住塞爾提的肩,低頭看著她,溫柔又驚訝地喊了對方的名字。
“塞爾提。”
……澄。
因為騰不出手來打字,塞爾提的話隻能被壓在心底。
再見到你,我很高興。
這樣溫馨的再會沒有持續很久,因為這場騷亂的主角們差不多也聚集過來了。
“那是什麼異能?看起來和羅生門有挺多相似之處的嘛……”
被中途截胡的太宰大約是氣壓最低的一個。
“反正,現在快把澄還給——”
“太宰,請對我重要的朋友禮貌一點。”
感覺到澄隱約的責備,太宰立即卸掉了攻擊性,然後變得溫順又委屈起來。
“……抱歉。”
塞爾提把澄放下來,走到了太宰治麵前,雖然帶著頭盔,但其中打量的意味十分明顯。
——喂,你。
塞爾提亮出了PDA。
——連一點交規安全意識都沒有嗎?!
——這樣讓人怎麼放心把澄交給你!
“我同意這一點……”
——你也沒有資格說這話。
塞爾提幾乎把PDA懟到臨也臉上。
——反正這種事十有八九背後都有你在煽風點火吧?!
——還有你,靜雄。
靜雄沉默著,看起來甚至有點無辜。
塞爾提想了想。
……實際上可能也是。
——你就算了。
“沒人受傷就好。”
澄柔聲說。
——既然澄都這麼說了……反正在這裡遇上了,不如就一起走吧。
“怎麼回事?”臨也敏銳地發問,“你們本來有什麼安排嗎?”
“火鍋。”
靜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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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平安夜,對聚集在新羅家的許多人來說,眼前的景象簡直不啻於平安夜驚魂。
指的是看到臨也和靜雄同時出現,卻勉強維持著和諧的表象這一點。
同時,他們也見到了故事中的另一名重要人物,川崎澄小姐……還有她現在的戀人。
光看人物配置,真是異常險惡的修羅場。
“不過,你不覺得氣氛和平過頭了嗎?”紀田正臣小聲對帝人說,“還有,川崎小姐比我想象中還要溫柔漂亮……怎麼說,有一種讓人很舒服的氣場。”
帝人同樣小聲地回答道。
“我也有這種感覺……怎麼說呢,見到了本人後,我開始覺得川崎小姐大約真的能做到那些事情了……”
坐在一起的女孩們也在偷偷咬耳朵。
“杏裡杏裡,川崎小姐和太宰先生之間有一種很特彆的感覺。”張間美香說,“我能感覺到,他們一定是很親密的愛侶……臨也先生可能沒有勝算了。”
另一邊,被討論的折原臨也,正盯著沸水咕隆的火鍋。
“好久沒有過了啊,和這麼多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進餐。”
他麵無表情地說。
“我完全沒有不滿的意思哦……所以你們經常私下舉行這樣的活動嗎?”
……不,其實也算不上頻繁,至今為止,這是第二次。
帝人本來想這麼說。
隻是沒人會想通知你而已。
“對啊,每月三次左右吧。”紀田正臣滿懷惡意地說,“隻是沒人會想通知你而已。”
“對自己的討人厭程度有點自覺吧,死跳蚤。”
“你說什麼啊小靜——”
臨也笑著站起來,同時刷地彈出匕首,另一邊靜雄的眼神也漸漸變得不妙。
“雖然我已經不是老師了……不過,不要給主人添麻煩比較好噢。”
澄說。
兩人的對峙似乎因為她的話凝固了一下。
然後,兩邊都異常困難,萬分勉強,但還是做到了的……收回了自己的敵意。
一時間,餐桌上鴉雀無聲。
——這是怎麼做到的???!
帝人無聲呐喊著。
——這個,太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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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火鍋就是有一種讓人愉快和放鬆下來的神奇的魔力。
不管在場的人物關係再怎麼複雜,一頓火鍋後,氣氛變得舒適又懶散起來。
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客廳中輕鬆地進行交談,如果池袋一刻不停的風起雲湧有休息日,那一定就是今天了。
但一個人知趣地走上陽台吹冷風的臨也大約是個例外吧。
澄看了他一會,正打算走過去時,被太宰拉住了手臂。
“阿澄。”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悶不樂,“我也不想表現得這麼小氣……不過,你分給我的注意力是不是越來越少了。”
“雖然對我來說,你這一點也不能算是不可愛吧……”她眨了眨眼,“難道是我的態度讓你感到了不安嗎?”
太宰咬了咬嘴唇。
“不是,我不會懷疑這一點。”他說,“讓我不安的是彆的事情……我真是越來越懊悔了,有那麼多你的過去沒能參與。”
“太宰……”澄笑了起來,“過去的我現在正站在這裡,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在看不見的那些時光裡,我們依然在漸漸地,向彼此傾斜,直到軌跡交錯的一天。”
“……我明白了。”
太宰的目光瞬間柔軟下來。
“不過,你提醒了我,還有一件事。”
澄說。
“低頭,太宰。”
太宰微微彎下腰,澄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她轉過身的時候,笑著對他指了一下頭頂的燈飾。
“槲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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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走到身邊來的時候,臨也輕輕一動,卻沒有說話。
“我其實也是知道的,折原你啊,並不是口不對心的人。”
澄彆了一下長發。
“你隻是把事物消極的那一麵看得太透徹,所以不知不覺就變得駐足不前起來……不過,有的時候,勇氣或許會讓事情變得稍微有點不同。”
她偏過臉看臨也。
“當然,我也不能保證會向什麼樣的方向變化,但總歸不會比滯留在原地更糟。”
“是經驗之談嗎?”
臨也望向她,問道。
澄的目光不躲不避。
“嗯,是的。”
臨也終於露出微笑,現在的他看起來,仿佛依舊還是往日的少年。
這時,第三個人也來到了陽台。
走到室外,靜雄下意識去取煙,但視線一觸及到澄,他就將香煙放了回去。
“沒關係,我不介意。”澄說,“如果折原也不介意的話——”
“我介意。”
“誰在乎跳蚤的看法。”
“這幾年來,你們的關係還是這麼……”
澄試圖找出一個恰當的詞。
“——密不可分?”
當兩個人都要露出嫌惡的表情時,一聲巨響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一束煙火升空,在天幕中綻放成盛大而漂亮的花朵。
“……如果今天的你不在這裡,我大概絕無可能,在這裡看到這束煙花吧。”
臨也忽然說。
“我不喜歡太宰先生。”
極其罕見地,靜雄對他的觀點表示了讚同。
“有一種我很討厭的氣質,那家夥。”靜雄繼續說,“雖然很不甘心,但也沒辦法……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不過我多少有點憐憫他了。”
臨也笑道。
“成為你的戀人,是一件多麼幸福又痛苦的事情……嘛,繼續加油吧,太宰先生,最好永遠都不要被我抓住可乘之機。”
此時,第二束煙花在空中盛放,行人們紛紛在街頭駐足,抬頭看著這景象。
“說起來,你說得對。”臨也說,“你已經不是我的老師了。”
他對她說。
“平安夜快樂,澄。”
靜雄摘下墨鏡,讓焰火映入眼中,然後伸手很輕地拍了拍她的發頂。
“澄,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