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桔梗
縱然千手柱間竭力挽留, 宇智波斑還是決定要離開木葉。
在他悄然遠走的那個夜晚,柱間在終結之穀追上了他。
“斑, 告訴我你的打算吧,離開木葉以後,你想要去哪裡呢?”
斑沒有立即回答,他的麵容被夜色掩映, 讓柱間看不分明。
良久, 他抬起頭來,似乎是在看雲中的月亮。
“目的地……是哪裡都沒有區彆。”
“……我不知道你是否依舊執著,但是,斑, 月之眼絕不是一個正確的辦法。”柱間不自覺地又一次挽留了他,“留下來吧!就算現在的道路行不通, 隻要我們一起尋找——”
“柱間, 究竟何謂正確呢?”
斑問道。
“僅憑你我兩人所見……不, 就算是整個木葉, 所見到景色的也不過是世界的兆億分之一——至於月之眼到底是不是對它唯一的最終解答,這是我尚未知曉的事。”
斑轉過身,向黑夜更深處走去。
“今後,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得到我所需要的答案。”
“斑!”
柱間前進一步,忍不住喊出聲。
“那麼!你要離開多久呢!”
“……”
斑轉過頭,恰在此時,月亮躍出了雲霧的遮蔽, 那清凜的光輝灑落在他的肩頭,柱間看清了他的熠煜雙眸,還有一點極淡的笑。
“誰知道呢。”
他說。
“柱間,往後,也不要大意了。”
斑,依然是那個斑啊。
千手柱間這樣想到。
不……他是,漸漸地成為了最開始的那個他。
那個為了夢想屹立在全世界麵前,有著最不羈和無畏的靈魂的宇智波斑。
然後,千手柱間忽然明了了,目的地和歸期對於斑而言,確實是最微末不過的問題。
“我明白了……這麼說或許很自以為是吧,但事到如今,我依然不認為我們已經背道而馳。”柱間說,“斑,在你得到你追尋的答案的時候……我也會抵達的,我想到到達的理想之所。”
斑大約是笑了吧。
“那你就試試看吧。”
▲▲▲
從那以後,又度過了多少春秋呢。
斑一直在獨自旅行著。
他可以用漫長的時間去穿越荒茫的無人之地,但也並不避諱人群聚集的場所,隻是無論身處怎樣人聲喧囂的地方,他總是與熱鬨格格不入的。
這或許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孤獨了。
當這孤獨感達到了極致,它幾乎要成為一種自由。
他行走在世間,卻不被世物所羈絆,他無意受到矚目,但也不曾隱姓埋名。
他是一柄無鞘的刀,無論是否展露其無匹鋒芒,都不過是率性而為。
縱然如此,宇智波斑仍是一個探尋者,他探索和尋求的,依然與這個世界有關。
——這個世界,到底應當走向怎樣的終局呢。
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斑又曆經了許多事和人,他也在這旅程中逐漸發現,幸福總是搖搖欲墜的片刻須臾,隨時都可能如朝露般消逝,真正的圓滿更是幾乎無處可尋,就算它存在,往往也隻藏在生命終點的罅隙中。
悲傷和缺憾總是活著的人們最慣常的體驗,這個事實仿佛驗證了斑的觀點……但與此同時,澄對他說過的話也不曾被證明是錯誤的。
再怎麼悲傷,時間依然會繼續行進,人也是。
但是,不願意被歲月推搡著走下去,最後不得不淡忘重要的回憶的人,也是存在的。
那麼,澄,你也看見過嗎?
有的時候,斑會這麼想。
你也看見過他們的不舍,卻依然堅持著,向明天跨越才是最好的結果嗎?
雖然時間似乎在故事裡扮演了一個殘酷的角色,但在斑的身上,它卻沒能從他這裡奪走絲毫與她有關的記憶。
最近,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她。
對她的思念襲來的時刻找不到規律,也稱不上有什麼特彆的觸發點……它可能是驚蟄前後的雨,在霜月凋零的花,甚至隻是安靜過分的午夜,或是到得太早的黎明灑下的第一縷光線。
她為什麼會藏身在這些事物中呢?斑也不是沒有為之困惑過。
是因為她總是比他人更用心地去度過還活著的每一刻嗎?或是因為,思念本身就不能以常理揣度呢?
而現在的斑,漸漸地發現了答案。
他會在暖風拂過耳畔,薄雪靜謐降落的時候想起她……
隻是因為,在這些時候,他渴望她就在那裡。
她會攏起被風揚起的長發,她會輕輕撣去肩頭的雪花。
她會微笑著,轉過臉來對他說道:
“又到了這樣的時候呢,斑。”
是這樣啊。
然後,斑發現了,他在世界上尋找的也不僅是一個結局而已……他還在尋找著,她可能存在的地方。
她是不懼於前往任何地方的,所以他也不會在同一處停留太久。
但是,為什麼他還是如此,如此孤獨呢。
大約是因為,宇智波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世上已經哪裡都沒有她了吧。
可若要說哪裡還有她的遺跡的話……就隻能是這雙眼睛中了。
她贈予斑的眼睛。
通過她的雙眼,斑見過了雨和花,風和雪,以及交織其中的人間悲歡。
唯獨看不見她。
然後有一日,斑看見一隻鳥銜著竹管飛來。
因為漂泊不定,信件總是很難抵達斑這裡,這次可能是因為斑恰巧到了距離木葉並不很遠的地方吧。
大約是曾經輾轉過許多路線,無論是鳥還是竹管,都有著曆經過長途跋涉的痕跡,但他取出其中的紙箋,上麵屬於泉奈的字跡還是很清晰。
斑看完了那稱不上信的短句,幾不可見地揚起嘴角。
泉奈已經是二代目了。
從木葉傳來的話語,也不僅說了這件事。
“……那個日子也要到了。”
那就,再等等吧。
斑收起了短箋,一麵想著。
等到人間幾度變換,等到世上再也沒有人真正記得她。
如果屆時,他仍在吉光片羽間尋找她……
斑沒有寫回信。
但是。
他將某件物品交付給了小小的信使。
“替我……把它帶回到那裡去吧。”
鈴蘭
柱間的退位比想象中早了許多,但對於泉奈來說,繼任並不讓他覺得慌亂和局促,相反地,他產生了一種,終於到達了某個目的地的感覺。
但這可不是終點啊。
在接過火影袍的時刻,泉奈不禁思索著。
澄希望他去鋪展的未來,現在才不過剛剛開始而已。
作為副手時的泉奈做得很好,當他成為領導者,這份評價也沒有絲毫褪色。
其中自然不能忽略柱間的幫助,但更多的,大約還是泉奈的能力和個人魅力發揮了作用,他不僅安撫了當初因為澄的離世以及斑的出走而人心浮動的宇智波,在繼任以後,連千手也沒有懷疑地接受和承認了他,服從於他的統率。
這讓企圖挑撥兩族關係,讓木葉分崩離析的敵對勢力在長期中都隻能束手無策。
事實上,這麼做的泉奈也並非出於純粹無私的立場。
在澄過世後,雖然斑那麼希望過,但泉奈拒絕了接受她的眼睛。
“我了解那孩子,如果是我的話……我也希望接受我的眼睛的人是你,哥哥。”
所以他讓深愛的哥哥去追尋自己的自由。
所以他為了深愛的女孩留了下來,繼續完成她的理想。
泉奈其實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殉道者。
他隻是……像每一個擁有深愛之物的人一樣,能夠為此獻出另一些寶貴的東西而已。
▲▲▲
每到她的忌日,泉奈都會到這裡來。
在最初的幾次,內心的悲愴和想念讓他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但在近年,他已經可以平靜地向她的墓碑訴說一些事了。
雖然天剛蒙蒙亮,但這天他來的時候,已經有訪客到了那裡。
“你是……鏡?”
當初那個卷頭發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他回過頭來,眉眼中擁有了些許成長才能帶給人的,堅毅的東西。
現在他成了扉間的弟子,也早已是出類拔萃的忍者了。
“泉奈大人。”
泉奈對他點頭示意,走到了刻著她的名字的墓碑前。鏡移開了目光,蹲下身,放下了懷中的花束。
這是今天的第一束花。
她的確是被很多人喜愛著的,每到這一天,來往祭拜的人們帶來的花朵總會把她的名字包圍,那時就連石碑,似乎也不再像平時那樣冰冷。
但或許會叫人吃驚的一件事是,泉奈從某一年開始,就不會在這一天帶來花束了。
“竟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泉奈聽見鏡的聲音輕輕響起。
“因為當時還很年幼的關係,我幾乎不記得木葉建立之前的宇智波是怎樣的情形……但是,她對我說過的話,展露過的笑容——她的手的溫柔觸摸,我卻一點都沒有忘記。”
他憂鬱地說。
“在還沒能了解她的心事時,我對她說過想要保護她……結果卻是,在不知道的時候,一次又一次地被她保護了。”
“如果她看到今天的你,會很高興的。”
泉奈平和地說。
“可是泉奈大人,她的犧牲,她曾經為我們做過的事,莫非永遠都要封存在曆史中嗎?”
鏡猛地抬起頭來。
“明明……明明直到最後一刻,她也在保護著其他人——”
原來他已經知道這些事了。
按照澄的意願,沒有公諸於世的那些。
她並非對自己存在過的痕跡毫不在意——不如說,恰恰相反,澄一直希望那些發生過的相遇不會隨著光陰黯淡下去……
但她也不想以一種叫人悲傷的方式被記住。
泉奈斂下目光,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他在注視的是墓前的一簇鈴蘭。
現在還未到鈴蘭的花期,在舒展開的葉叢中間,花葶才堪堪抽出。
“就算人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死去的……”
他說。
“至少,他們會記得她是為了什麼而活過。”
鏡似乎有一瞬間為泉奈的話而震撼,他睜大了眼睛,映入他眼中的鈴蘭葉依然溫順而寧靜,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我一直在試圖理解她,她的悲傷和痛苦。”
鏡說道,他的目光漸漸柔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