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之想了想,“差不多吧。”
陳章哼了一聲,扭開了臉,臉色要多臭有多臭,苦大仇深。
燕綏之頓了一下,又挑眉繼續道,“不過可能需要再加一個前綴,你被保鏢故意攔走了。”
有那麼一瞬間,陳章沒有反應過來,依然保持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厭煩表情。
過了大約三秒鐘,他才猛地轉回頭來,盯著燕綏之道:“你真的知道?!!”
燕綏之攤了攤手,“顯而易見,我已經說了。”
陳章始終記得那天,那幾個保鏢最初還是玩笑似的攔著他,等拉到更衣室裡之後,態度就瞬間變了,到最後幾乎是極其強硬地強迫他呆在更衣室裡,不許去海灘妨礙人。
“妨礙”,他們當時用的詞彙,讓陳章明白那位曼森小少爺鐵了心不想要教練跟著。
但畢竟曼森才十四歲,他實在放心不下,中間幾次試圖離開更衣室去水下看著。但不管是講道理還是直接動手,那些保鏢依然無動於衷。
後來他得知發生事故的時候,心裡就是咯噔一下,一身的冷汗。
曼森在醫院躺著的時候,他一直在往醫院跑,結果連病房門都沒看到,就又被保鏢攔了回來,態度依然強硬。
再之後,他就被香檳通知不用再去俱樂部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丟了。
原因不言而喻。
那陣子本來就是他過得最艱難的時候,所有壞事全都堆到了一起兜頭砸下來,而最要命的根源就在於沒了工作。每次想到這件事,他都不可抑製地對那位十四歲的曼森小少爺生出怨恨。
如果不是曼森非要讓保鏢攔著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後來的事,他也不至於好幾年都被各個俱樂部拒之門外。
那幾年,他潦倒得連個飯碗都撈不到。
而怨恨這種東西,每多想一次,就會加深一次,很難再根除。
他的境遇一天不好轉,他就一天不能釋懷。
那之後,他試圖跟人解釋過事情原委,但是沒人願意相信他。或者說沒人敢相信他。
……
即便現在,提起當年那件事情,他的眼神裡依然纏滿了那種陰沉的情緒。
“那場事故不在你。”燕綏之說道,“我知道。”
他的表情裡沒有流露出什麼同情的情緒,非常平靜,就像隻是順口提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話。
但正是因為格外平靜,所以反倒讓人覺得,他說的就是他所認為的,並不是為了安慰人。
這恰恰是陳章最在意的,他不需要安慰,這麼多年過去了,安慰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兒用處,畢竟該承受的都已經承受完了。他唯一想聽的,就是有人不需要他解釋,不需要他擺出證據,就能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陳章愣愣地看著燕綏之。
他跟約書亞·達勒不一樣,也許有委屈但表達不出來,多年的磨礪讓他連眼眶都不會紅了。他隻是呆了很久,然後低頭抹了一下臉,這才抬眼衝燕綏之正色道:“不管怎麼說,我很高興聽見你這句話。”
燕綏之目光掃過他的臉,道:“你後來做過整形?跟你還叫陳文的時候,長相並不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這回在海灘,燕綏之剛看到他的時候甚至沒有覺得眼熟。
而關於這點,連案件資料都沒有提過,警局直接忽視了這一點,也許是因為香檳俱樂部早就已經不存在了,而他以前的同事有些早就不乾這一行,不知去哪個星球生活了,還有些對他這個人沒什麼印象。
最重要的是,陳章的口供錄得太順,以至於根本不用再費警力去查那些不那麼重要的事情。
陳章遲疑了一會,道:“我後來碰到了一個貴人,他建議我改頭換麵,換一個身份換一個生活。所以我決定改掉名字,也調整一下模樣,把過往的不愉快扔遠一些,重新開始。這過程中,也多虧了他幫忙。事實上我做的不是整形,是基因調整。”
“基因調整?”燕綏之重複了一遍,問道:“在聯盟內做基因調整是需要登記的,如果你做過,你的身份信息上會自動綁定上這個標記。但是你的資料上過往基因調整記錄一欄很乾淨。”
“當然不是走官方程序。”陳章道,“我需要的是重新開始,而不是昭告天下我就是那個鬨出過事故的陳文,隻不過換了個新鮮五官和名字。”
“所以是灰色渠道?”
陳章點了點頭,“那位貴人說,他有一些門路,能夠讓我悄無聲息地去做基因調整。”
這種感覺還真是熟悉。
燕綏之點了點頭道:“直覺告訴我,如果不問一下你這位貴人是誰,以及他所指的灰色渠道在哪,我一定會非常遺憾。”
陳章麵露猶豫,遲遲沒有開口。
“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把亞巴島那晚發生的一切告訴我。”燕綏之瞥了眼牆上的時間,“畢竟這次會見的半個小時裡,起碼有二十五分鐘,你所做的事情都是發呆,以及一臉怨憤地發呆。現在時間所剩無幾,隻能二選一回答一個了。”
陳章:“……”
“我隻是一個實習生。”燕綏之說得毫無障礙,“這是我第一次接案子,很緊張也很忐忑。”
陳章:“…………”
“而這過程中的表現,無疑會影響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的職業發展。”燕綏之道,“如果表現得太過糟糕,比如連當事人的嘴都撬不開,一無所獲,我很可能會找不到飯碗。”
陳章:“………………”
燕綏之嘴唇動了動,似乎還要說什麼。
陳章一臉崩潰道:“口供裡要說的都說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寫得清清楚楚,你可以直接看。”
燕綏之微笑著道:“我當然看過,不過我還是想聽你再背一遍。”
陳章:“……”
他忍了一會兒,又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道:“我選擇告訴你那個該死的渠道。”
燕綏之比了個手勢,請他自由陳述。
陳章回想了一下,道:“那位貴人……他幫過我很多,我……我很感激他,所以恕我不便多說,不想給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至於那個灰色渠道,我去的那個,在德卡馬西區。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那裡有一片黑市。”
燕綏之目光動了一下,“恰好知道。”
“在那個黑市西邊路口進去,左手數第七個門麵,有個樓梯口,從那裡上樓。三樓有一個房間,我在那裡找到的人,可以幫忙做基因調整。”陳章說得很詳細。
燕綏之麵色未變,心裡卻已經記下了路線。
因為那條路太熟了,他醒來之後,就被安排住在那一帶。他覺得,也許並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