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聲音依然溫溫和和帶著笑意,“喂?”
本奇剛要張口,對麵又道:“您在哪個星球上?”
這回對方用了客氣的敬詞,本奇勉強把翻上去的白眼又翻了回來,答道:“我就在德卡馬。”
“哦,這樣啊。”對方隨意道,“我以為剛才是暴風雨截斷了通訊信號。”
嗬嗬。
本奇的氣性又上來了。
但很奇怪,這種專門氣人的對話方式讓他一下子回到了之前在天琴星的時候,一段時間沒見,這位實習生還是一如既往,反倒讓他瞬間找到了熟悉的節奏。
氣歸氣,放鬆也是真放鬆——
虛與委蛇和假客氣的那套都用不上,有事說事就行。
“這麼說,您也跟那些記者們一樣,來悍金花園酒店了?”
本奇聽見那位實習生的話,點頭道:“誰說不是呢,這種聚會哪個不想來拍兩張,更何況還出了意外,這種注定會被關注的事情,隨便寫幾筆就能上網站首頁。”
對麵“嗯”了一聲,算是讚同。
本奇琢磨著想再說點什麼,那位實習生又笑著開了口,“所以記者先生,你這次準備給我點兒什麼呢?”
本奇:“……”
本奇:“???”
赫西被推到了一旁,這回他聽不見耳扣裡的聲音了,自然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他隻知道,他的老師本奇又一聲不吭斷了通訊。
“怎麼了老師?”赫西忍不住了。
本奇搓了一下臉:“沒什麼,冷靜一下。”
他明明是去跟實習生要乾貨的,一個字沒提呢,就要把自己搭進去了。這他媽叫什麼事兒?
兩分鐘後,本奇又扣上了耳扣。
赫西扭開了臉,不知怎麼的,他有點兒同情自己這位老師了,戴耳扣前還得做個深呼吸,這得多掙紮。
“喂。”本奇木著臉道,“暴風雨,信號不好。”
那個要命的實習生又要開口。
本奇繼續木著臉說:“也彆繞彎子了,直說吧。你應該在悍金花園酒店裡吧?能給我提供一點素材麼?不用多麼勁爆,跟彆的記者不一樣就行。可以做適當的交換,你想要什麼,你好好說,彆獅子大開口。我手邊沒有速效救心丸之類的藥。”
“恕我冒昧,問您一個問題。”忽略那些氣人的內容,實習生說起話來不論是用詞還是腔調,都很斯文有禮。
本奇心情略微平靜了一點點,“什麼問題?”
“您乾記者這行多少年了?”
“你今年多大?”本奇喝了一口啤酒,靠上了椅背,無意識地端出了一些長輩架子。
……
花園餐廳裡。
燕綏之捂住耳扣,衝顧晏招了招手。
“怎麼?”顧晏以為他碰到了什麼事需要商量,朝前傾身。
結果就聽燕綏之問:“我今年多少歲?”
顧大律師:“……”
演戲能不能先記住人設?
“26歲。”
“真的?”
“隨口說的。”顧大律師一臉冷漠。
燕綏之又對著耳扣“喂”了一聲,特彆淡定地說:“剛才信號不好。我今年26,怎麼了?”
本奇:“哦,沒什麼,這樣我就能說了,我拍過的照片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乾這一行整整30年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就有點感慨。他在這一行乾了整整30年,前14年都在堅持初衷和本心,那之後終於覺得有點累,開始慢慢地適應,然後妥協,居然一妥協就妥協了16年了。
也許是暴風雨的天氣乾不了彆的,適合扯淡。也許是說到30年,冷不丁勾起了他多說兩句往事的欲望。他回答完,喝了半杯啤酒,咂摸著說:“我當助理記者那幾年,也跟你們實習生差不多,不過乾勁特彆足,什麼案子都跟,什麼事都拍,一天有20個小時舉著相機,竟然還不覺得困。”
燕綏之聞言並不意外,他想了想說:“什麼案子都跟?”
“對,那時候不像現在,講究什麼熱點爭議。”本奇說,“不管大小,我都覺得挺有價值的,大到星際戰爭衝突,小到隔壁小區多了幾隻不常見的鳥,都拍。那時候不單純是為了工作,就是覺得有意思,想拍,閒不住。”
這話說完,本奇看見旁邊的赫西都有點驚訝。
“把嘴巴閉上吧,不是說過麼,誰沒個年輕的時候。”本奇沒好氣地說。
耳扣裡,實習生似乎在斟酌著什麼,接著問道:“巴特利亞大學周教授,你……聽說過麼?”
本奇“啊——”了一聲,道:“知道,很多年前的過世的一位老教授,我跟過那個案子。”
他以為實習生還要再多問幾句,誰知他又換了一個問題,“那麼,有位叫做奧莉·盧斯的藥礦經營人——”
“記得記得。”本奇說,“你這是在考我的記憶力呢?還是在求證我是不是真的什麼案子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