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看守所的路上,大媽告訴我,她認識那個撞倒我的人。
那人是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年,跟著附近的一個流浪漢生活。
流浪漢和他每天靠撿垃圾賣錢,由於大媽家的包子物美價廉,所以他賺到一點錢就會來大媽的店裡買包子吃。
可是就在前幾天,那個流浪漢生病了。
底層人是不會有錢治病的,更何況流浪漢的病是積勞成疾,根本就不是熬一熬就能自愈的小感冒。
於是,在大家轟轟烈烈慶祝節日的時候,老人閉上眼睛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再後來,那個少年就開始偷東西。
被抓到也不止一兩次了,但這還是第一次被送到看守所來。
僅僅透過話語,我很難感受到那個少年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隻是心情稍微有些沉重。
眼前就是看守所了,和動漫第一季裡被炸的那個有點像。
芥川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從衣兜裡掏出來了一副墨鏡戴上。
“年輕人,你為什麼帶墨鏡?”
帶路的大媽看見芥川戴上墨鏡,表情有些奇怪,“現在可是大晚上的。”
“在下眼睛畏光,屋裡燈光太亮。”
芥川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讓我又一次刷新了對他的認知。
“是這樣的嗎……”
大媽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也沒有多問,隻是和我們一起走了進去。
我有點想吐槽。
那麼大一張印著芥川大頭的通緝令貼在門口,結果芥川居然能隻帶上一副墨鏡就大搖大擺地走進看守所?
沒人認出來他就是通緝犯嗎?
休息室裡,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年靠坐在牆邊。他的衣服臟兮兮地散發著異味,雙手被手銬束縛著,兩腳踩著椅子邊蹲坐在上麵,頭靠著牆,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小子……坐沒坐相。”
大媽小聲嘀咕了一句,轉頭就笑著跟我們說,“咱們過來談談。”
總之,現在的狀況就是,我和芥川君並排坐在休息室裡,旁邊站著大媽,對麵坐著少年。
輔警坐在旁邊打著哈欠,似乎是對這樣的場景已經司空見慣了。
頭頂的照明還是老式的白熾燈,給這間小小的屋子染上了一層昏黃的顏色。
“我有什麼錯?!憑什麼抓我。”
對麵的少年壓低聲音吼道。他的頭發有些長,發質乾枯,發尾發黃。一縷一縷粘在一起,像是鬆樹虯結的枝丫。
長長的劉海蓋住了眼睛,但是透過淩亂發絲,能隱隱看見一雙滿是怨氣的眼睛。
“你偷東西又傷人,就是錯。之前偷了好多次我們店的食物,就這麼算了嗎?”
大媽伸手一拍桌子,皺緊了眉頭。
可是那個少年隻是把頭扭向一邊,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你再這樣,會被拘留的。”
大媽可能是看少年沒什麼反應,於是進一步威脅他。
“拘留就拘留,總比流浪街頭好。”
少年依舊無視了大媽的話,偏著腦袋,似乎是覺得不舒服,放下了踩在凳子上的腳,翹起來二郎腿。
看到他毫不在意的模樣,大媽歎了口氣,語氣稍微軟了一點,帶著些無可奈何的意味:“你再這樣下去,怎麼對得起你爺爺把你從貧民窟……”
“彆提他!他根本不是我爺爺!”
少年打斷了大媽的話,聲音拔高了幾度,帶著變聲期獨有的沙啞。
貧民窟,大媽說這個少年來自貧民窟。
如果沒有記錯,芥川也是貧民窟出身的吧?
我悄悄轉頭看了眼身邊的芥川,卻發現他垂著眼睛似乎在想事情,對於兩人的對話並沒什麼反應。
注意力回到幾乎要吵起來的大媽和少年。
到現在為止,我比較關心的問題還是那少年能不能賠我醫藥費。這一牙之仇,實在是讓人火氣上湧。
“你這孩子……”
大媽有些語塞,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我們今天把你帶過來,也不是因為偷東西。你把人家小孩撞傷了,牙齒磕掉了,怎麼也得賠償吧。”
“沒錢。”
少年撇了我一眼,眼中滿是不屑。
嘿我這暴脾氣,這人的眼神看得真讓人火大。不,不能生氣,這還是個未成年,沒必要跟孩子置氣。
“要錢沒有,要拘留就拘留。”
少年把頭扭向一邊,這是拒絕交流的表現。
看著他的動作,我歎了口氣……看樣子是白跑一趟,賠償也要不到了。
“你這小子,沒錢賠給人家,至少要道個歉啊!”
大媽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又拍了一下桌子,像是想拉回少年的注意力。
“憑什麼要我跟他道歉?”
少年也站了起來,用銬著手銬的雙手錘了一下桌子,似乎是在跟大媽比誰的聲音更大。
“憑什麼他能吃大餐我不能?憑什麼他在節日有家人陪有人關心,而我卻一無所有?”
少年的聲音有些歇斯底裡,他明明是在跟大媽爭吵,可是我卻覺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看。
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覺。
說道節日,莫非,早在十幾天前的清明節,那個少年就注意到了我和與謝野醫生他們一起逛街吃飯了嗎?
也就是說,他撞倒我的行為,大概也是故意的吧……
確實,那股力氣太大了。根據我被柯南撞倒的經驗,隻是普通的撞擊根本不可能讓我完全反應不及,直接頭磕到地。
現在我的腦門上,還貼著塊紗布呢。
少年怨恨地瞪了我一眼。
“這個小屁孩隻是受個傷而已,就有那麼多人關心。憑什麼老爺子他就算死了,都沒有一個人在意?”
“憑什麼我一出生就要被父母遺棄,吃不飽穿不暖。”
“憑什麼他們有錢吃火鍋,可是到最後老頭他,連買墓碑的錢都沒有,憑什麼啊……”
少年越說,聲音越沙啞,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了。
“……”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隻覺得有些悲涼。
眼前仿佛浮現了一個畫麵。
在街道的一麵,大家歡聲笑語,舞獅舞龍熱熱鬨鬨。而在另一邊,破舊的防水布和紙板搭成的四麵漏風的房子裡,一個老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無人問津。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本推理,主角殺死了一個流浪漢,用他的屍體偽造另一具屍體的死亡時間……
隻是因為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一個流浪漢消失。
他們就是城市裡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