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纓——”
暑假調研回來後忙得神出鬼沒的趙芳華從教學樓小跑過來,她打老遠就看到自己室友站在宿舍樓下發呆。
“想什麼呢?”
趙芳華抬手拍拍風紅纓的腦袋,撲哧一樂。
“哎,我都要懷疑你發呆的時候,腦子裡是不是還在看書?”
“也沒見你如何如何苦學,期末考竟然甩我一大截,嘖嘖嘖,你說你說,明明咱倆高考分數差不離,怎麼一個學期後,你變得這麼厲害了?是不是有什麼學習妙招啊?快快快,快告訴我!”
風紅纓撿起地上的斷鎖,目光幽幽地看著趙芳華。
趙芳華也看到了斷鎖,嘴角抽了抽。
自行車被盜了?
完了完了,誰這麼大膽?不知道那輛自行車是風紅纓的寶貝嗎?
發呆已成習慣的室友每天雷打不動騎自行車出去,這時候車被偷了,豈不是要了室友的命?!
趙芳華單知道風紅纓每天下午沒課的時候都要出去,有時候傍晚才回來,有時候要到深夜。
至於去了哪,趙芳華想當然的以為風紅纓騎車去鍛煉了,其實風紅纓去的是研究所。
今天這個時間點剛好是風紅纓去研究所的時間。
“誰偷的?”
風紅纓握住斷鎖,搖搖頭。
“我去問問宿管。”
趙芳華:“走,我陪你去。”
兩人找到宿管,看到斷鎖,磕著瓜子的宿管表現的很平常。
“找我沒用,我是宿管,不是看車的大爺。”說著吐掉嘴裡的瓜子殼。
風紅纓極為有耐心:“我知道,我是想問問您上午有沒有看到什麼鬼鬼祟祟的人?”
“看到了啊。”
宿管抓起一把瓜子走到窗前,邊嗑邊閒散地說:“有人說你的車是她的,我能攔著他,不讓他騎?”
趙芳華忍不住了:“您怎麼能這樣!撬鎖騎車,一看就是小偷哇!”
宿管也來了氣,嚼著嘴裡的瓜子仁,含糊不清地懟。
“我都說了我是宿管,不是看車的大爺,你車沒鎖好怪誰?”
“你!明明鎖好了的!”
“芳華。”
風紅纓攔住趙芳華,冷漠地瞥了眼囂張的宿管,對趙芳華道:“不用問她了,我知道我的車去哪了。”
出了宿管屋子,趙芳華憋屈的大叫。
“什麼人呀,看到了都不攔一下,像話嗎?!”
“平時咱們這一樓學生手裡但凡踹了啥好吃的,她就跟戴了追蹤器的狗鼻子一樣,隻要被她看到,她總能謔謔走一大半,到了關鍵時刻,她竟然作壁上觀,呸,混不熟的白眼狼!”
風紅纓也煩。
學校宿管拿的工資不低,活又清閒,其他宿舍樓的阿姨跟樓裡的學生們都打成了一片,和和氣氣的,唯獨她這棟阿姨出奇的搞笑。
吃著學生們‘孝敬’的零嘴,儘不乾人事。
要不是著急找回自行車,今天這事她一定要當麵討個說法。
既然坐著宿管的位子,那就要對樓裡的學生們負責。
看到小偷明目張膽的撬鎖,第一時間不應該製止嗎?
“紅纓,你那車——”
趙芳華對風紅纓那天一回來就刷掉車上紅色油漆的事還曆曆在目。
“是我外婆買給我的。”
風紅纓邊往學校外邊走,邊解釋:“我後來不是去農村插隊了嘛,那輛車就被我妹妹霸占了,我現在回了家,拿回屬於自己的車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啊。”趙芳華叉腰,手一碰腰膀子,當即疼得齜牙咧嘴。
趙芳華和童青梅暑假跟著蘇州文去了海上,說是調研,實則是曆練。
武器係艦艇指揮方向下麵其實還有很多分支。
比方各種艦艇的正副艦長,正副木倉炮長,前後主炮正副班,深海魚雷班,導彈炸藥班,掌管雷達的雷達長,還有機電長,操舵人員等等。
華國導彈之父曾對七零一研究院的人直言,咱們國家的軍艦是一個大係統,在艦艇上安裝導彈係統隻是其中一部分環節。1
華國導彈驅逐艦行政總指揮王先生也有過類似的發言,風紅纓對王先生有一句話記憶深刻:陸地上有的東西,咱們國家的艦艇上也要有。2
所以章教授他們研究的導彈驅逐艦上,武器可不單單隻裝備了艦炮、對空導彈、反潛深水各種魚雷,還有反潛直升機。
趙芳華和童青梅兩人接下來三年主攻方向就是在艦艇上開艦載軍用機。
蘇州文的訓練方式粗暴又直接。
暑假期間,蘇州文帶著從沒坐過飛機的兩人進行了跳傘。
對,上來就是跳傘。
跳了還不止一次兩次。
回到學校後,童青梅曬成了黑青梅,都不能聽到‘蘇老師’三個字,一聽腳就軟,渾身輕飄飄的。
趙芳華比童青梅狀態要好一點,但也就好那麼一點點。
曬黑了至少三個度不說,渾身的骨架就跟散了一樣,一碰就痛。
“還疼嗎?”
風紅纓抬著趙芳華的胳膊揉捏,趙芳華兩隻手當下被捏得又酸又麻。
“嘶…”
趙芳華爽得頭皮發麻:“紅纓,你這按摩手法可以啊,回頭教教我,也教教青梅,我和她這兩天睡覺翻個身都困難。”
風紅纓按著穴道繼續揉了兩下,嘴角上揚:“你想好了?”
這話問得突兀,但趙芳華明白風紅纓在問什麼。
伸了個腰,兩人繼續往山下走。
“我想好了。”
趙芳華斂起笑容,認真道:“新一學期培訓,我和青梅都準備去海軍航空兵師去實習,後期如果有機會上艦,咱們應該不是在指揮室見麵了,你得抬頭向上看。”
換一句話說,趙芳華放棄了驅逐艦艦長位置的爭奪,學得好,也隻能去開艦艇上的反潛直升機。
兩人小跑著往山下趕,聽到這話,風紅纓腳步微滯。
“芳華,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趙芳華:“你說。”
風紅纓停了下來,對著趙芳華一臉慎重。
“目前國際上隻有米國驅逐艦艦長需要有飛行員的資曆,咱們國家不需要,畢竟各個國家的艦種不相同。我個人所見,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咱們國家驅逐艦艦長都不會要求有過硬的飛行經驗,而你選擇了反潛直升機……”
“你要清楚一件事,國家培養一個飛行員不容易,你既走了這條路,日後再想退下來去開驅逐艦,就……就幾乎不可能。”
國家不會放培養好的飛行員去開驅逐艦,太浪費人才。
一個暑假的培訓將趙芳華的體能直線往上提,從山上跑下來,趙芳華沒怎麼喘氣。
聽到來自風紅纓的一段話,趙芳華笑了笑。
“跳傘前,蘇老師也跟我說了這段話。”
“那你還——”風紅纓有些不解。
二十五名新生既然選擇了武器係艦艇指揮方向,那肯定都是奔著開驅逐艦去的。
趙芳華一向要強,她記得很清楚,新生發言上,趙芳華鏗鏘有力得說她要當華國史上第一位導彈驅逐艦女艦長。
怎麼一個學期過去後,趙芳華的目標就變了?
趙芳華繼續跑,風紅纓跟上。
“人要有自知之明。”
趙芳華感慨:“我得承認,我在新生發言時說得那些話就是衝著你去的,我覺得我有這個實力,可當我看到你輕輕鬆鬆解出測控工程新一章的題目時,尤其是你在拿到乙卷的前提下還能考滿分,那一刻的我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芳華!”風紅纓不愛聽自己貶低自己的喪氣話。
“你聽我說完。”
趙芳華莞爾一笑,繼續道:“承認比你差勁是自我反思,是好的轉變,你看,我現在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新方向——”
順著趙芳華纖細的手指,風紅纓抬眸往天上看。
一輛直升機轟隆滑過兩人的頭頂,飛得並不高,機端上的螺旋槳騰起時掃出一片灰塵,兩人均背過身擋風。
動靜小點後,風紅纓眯眼望著直直飛向海麵的直升機,撲哧笑了。
當不當驅逐艦艦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對自己的人生方向。
趙芳華也笑了,她在暢想,也許某一天她能開著這輛軍艦直升機從風紅纓掌舵的導彈驅逐艦甲板上馳騁升天。
到那時,她的對講機裡也許會傳來風紅纓的指揮,指哪打哪,姐妹兩攜手並進,共同維護祖國海洋權益。
“衝啊——”
風紅纓做出指揮手勢,昂揚一笑:“上艦並驅作戰來日方長,現在呢,咱倆得先去將該死的偷車賊給擒了!”
“敢偷我的東西,信不信我打斷他的狗腿!”
說著從路邊樹林裡撇來一根兩隻粗的刺槐樹枝,一聲哢嚓,樹枝成了兩半。
趙芳華接過一半,附和著喊:“走走走,打狗腿去!”
兩人氣勢洶洶地拿著棍子往外跑,才跑出森林沒兩步,剛完成訓練任務的風君屹領著新兵從林間小道上走了出來。
“風紅纓!”
風君屹喊住人,威懾新兵的臉孔一時沒換下,隻聽他虎著嗓子吼。
“你下午沒課嗎?這時候跑出來乾什麼?不用訓練?趕緊給我回去!”
對麵站著一排排穿著迷彩服的陸戰部隊的新兵,一個兩個訓了一上午早就累得不行,乍然在林間看到女同學,新兵們瞬間站直。
風紅纓頓住腳,高聲回複風君屹。
“報告,我下午沒課,跑出來是因為要去追偷車賊,我現在不用訓練,追不到車我不回去!”
風君屹吼完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大妹的教官,想起上次家裡鬨出的尷尬事,風君屹心裡著實有些過意不去,聽到大妹的話,風君屹抬抬手。
“去吧,注意安全。”
風紅纓以為風君屹要問偷車賊的事,沒想到風君屹半個字都沒問。
風君屹瞪了眼身後張望姑娘的新兵們,暗道偷車賊還用問嗎?除了小妹還能有誰。
問出來隻會讓這些新兵蛋子看風家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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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紅纓沒去風家,而是帶著棍子找到了周浩兵工作的海軍部隊後勤廠。
風紅蓮結婚後搬出了風家大院,小兩口住進了廠裡分配的房子,生活有滋有味。
一進廠,風紅纓就看到自己的車停在左邊大樹下。
翻出背包裡的老虎鉗,咬著牙使勁用力,隨著沉悶的一聲響,鎖開了。
“哎哎哎,這位同誌你放手!”看廠的門衛急匆匆跑過來。
“笑話,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明目張膽地偷車?膽子不小,想吃牢飯啊?”
門衛雙手張開,攔著不讓風紅纓走。
風紅纓壓根就沒打算這麼爽快的走,抽出帶來的刺槐木,她照著門口的響鈴猛地一敲。
敲鈴是門衛的活,有時候廠裡線路斷了,在電鈴不響的情況下,就靠門衛敲鈴提醒廠裡的工人吃飯。
“嘿,中飯不是才吃過嗎?”
“老瓜的手勁什麼時候這麼大了,咚咚咚,敲得賊響亮,嘿嘿。”
“走走走,過去看看。”
銅鈴聲就跟廟裡的福音似的,隻要響了,工人們腳上像長了翅膀似的,蜂擁跑到門口。
周浩兵緊隨其後,待看到門口站著的女人是大姨姐,周浩兵嘴角笑容淡了。
就在今天上午,自己老婆拽著他去了山上的學校……
再看樹下斷了鎖的自行車,周浩兵頓時慌了神,著急忙慌地立馬返身往廠子裡鑽。
風紅纓早就看到了周浩兵,問走在前邊的工人。
“麻煩問下,周浩兵的車在哪?”
風家嫁女陪了不少嫁妝,其中就有一輛男士自行車,是風紅蓮特意要求的。
工人愣了,指了指樹下。